蒋蒋醒来时已近中午,只觉得口干舌燥。
抬眼便是小心地点滴着的药水。除了爸妈陪护着,再没有任何人。
“怎么,你这几天都休息不好吗?”蒋爸爸问。
“最近公司有点忙。”
“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晓得了。”
“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蒋蒋挣扎着坐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说是你们公司的同事,小唐。”蒋妈妈说道。
话音刚落,唐果便捧着一纸袋水果进来了。
“叔叔,阿姨。”他笑得很暖,“这是说我呢。”
“可不是嘛,正打算夸你呢,你这赶巧。快坐、快坐。”蒋妈妈站起来,很是客气。
“不用了,不用了。我呆一会儿还得回公司呢。”
蒋妈妈笑得很是满意。
“感觉怎么样了?”他问蒋蒋。
“好多了。来就来呗,还带什么水果。平时已经很照顾我了。”
“两人还有话说,我们在这也插不上嘴,去买点午饭吧。”蒋妈妈瞧着两人交谈得很不自在,便找了个借口唤着蒋爸爸离开。
蒋爸爸也很能观细察微,起身随着去了。
“出什么事了,你样稿也没写。怎么会劳累过度呢?”
“没什么,就是最近睡眠不怎么好。”
“只是便宜尤丽丽了。”
“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你觉得我能获得这个机会吗?我的慷慨陈词、旁征博引,无非是让这次研讨竞争看起来更加公平一些罢了。”
“你是说羌楷?”
“他恨透我了。”
虽说唐果也气愤,蒋蒋昏倒的时候,作为上司的他甚至是没有看蒋蒋一眼。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还是有谱的。只是回了,没蒋蒋想得那么夸张,羌楷本来就是性格冷如冰的人。
“我都不想去公司了。”
“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再说,你瞧瞧,叔叔阿姨马上就退休了。到时候你不可能再去找工作吧,来沪上多不容易!”
“行啦,行啦,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马上就该上班了,早回吧。”
“好好想想。”他拍了拍蒋蒋的肩,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在家的那半日,蒋蒋惯于望着窗子发呆。
清清淡淡地蓝色似有若无的云,那是何其慵懒的一种心情。一声不响闯进我的生活搅局,然后冷眼旁观?自此,没有你,什么都不想干;有你时,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幸福跟满足。
可是现在,大约是陪着妻子,大约是陪着孩子吧。
远处的楼顶有鸽子飞过,很急促。
眨眼功夫鸽子也没了,淡淡的云也消逝了。远去的,明明是前一秒还在的,却仿佛是遥遥隔了好几个世纪,或许正是因为在乎,才会去计算时间的吧。
风和阳光一起从窗纱的缝隙里涌进来。空气急不可耐的想在这方方正正的格子间里,占据一席之地,于是躁动的浪掀起了桌子上的书页。
光斑打在字里行间,那一连串美丽的文字抖动着,抖动着,一点点的印到了蒋蒋的心里。
如果能像一个诗人,把自认为所有美好的韵律,一行一行的写信送给你,你会不会懂我拒绝后的心思。
想想也好,能想一想也是值得满足的。
我幻想,也只能幻想。
在那片幻想中,我肆无忌惮的对你吐露真诚。
可是,眼前的现实,你还是不要再靠近的好。
蒋蒋滑开了仰在墙角的留声机,老上海的唱片咿咿呀呀地响了起来。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
打得鸳鸯各一旁
夏季来到柳丝长
大姑娘漂泊到长江
……
是周旋的四季歌。
平日里并不爱听的曲调,现下竟也停的出神。他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窗外的世界。
屋子里音乐。屋子外是风。
那晚,差不多8点钟的时间,蒋爸蒋妈都去了公司值夜班,蒋蒋洗了个澡准备早些睡下,周冬奕来了电话,想约他在附近的咖啡馆见上一面。
瞧着时间尚早,也挺不住周冬奕的软磨硬泡,蒋蒋便出了门。
各家大约是都用着晚餐,小区里静了,路灯却欢脱的很。
小路悠长且是深邃着。
楼上传来轻快的钢琴声,大概是包奶奶家的小东又在练琴了。
月亮已经是到了天心处,说亮却不耀眼,朦胧着一个浑圆的晕,沙沙的触觉。偌大的天空发着深蓝色的光,像是要把黑夜的传说讲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于是,只留了一个月亮和两个星星。
只要足够璀璨,两颗星星也是足够了。
有风淡淡地吹着,沐浴露残留下淡淡茉莉花香,似有若无地晕开在空气中。
蒋蒋的头发有些长且厚了,发梢险些越过眉毛。他的嘴唇红而嫩嫩的,像是现下难寻的樱桃,不禁叫人去咬上一口。
最按捺不住的便是黑夜,他早已吻上了。
“等很久了吧。”
“没一会儿功夫。”周冬奕说着,招手唤来服务生。
“一杯榛果拿铁,一杯玫瑰蔓越莓。”
“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不会忘的。”周冬奕说罢,两人便都沉默了。
街灯飘摇像是触了情的人儿,闪闪烁烁。有行人偶尔经过,步履匆匆。
车子更是留过了一辆又一辆。
“身体好点了没。”
“只是缺睡眠罢了。”
“哦。”
“有什么话,说吧。”语气好不耐烦。
周冬奕并没有马上接话,沉思良久后,呷了口咖啡。
“我结婚了,有个女儿。”
“光凭你说,就已经第二次了。是在向我炫耀?”
“炫耀?”周冬奕的脸上有几丝愠怒的表情,语气近乎蛮横。
蒋蒋扭头望着窗外,不再言语。
“我今天只是想知道,你那句不爱了背后的故事。”
“这恐怕也是我能进沪上的原因吧。你觉得帮了我,的确,帮我建立了困扰和难题。”
“我并不想跟你谈工作。”
“好!故事很简单,有个叫周冬奕的男人,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很快。”
“可我说了,我不会放弃你,我要你等我呀!”周冬奕提高了音量,四下的目光闻声聚了过来,但也仅仅是停顿几秒钟便都散去了。
“我们都等不起时间,”蒋蒋说,“谁知到以后会怎样呢。现在,你不是也有了自己的女儿了。”
“那是个意外。”
“意外?就算意外,她也是你的女儿。我们有必要为自己可控的意外负责。”
周冬奕不解,嗔怪的神情打在他的脸上。
“我看你也没有什么正事了,我得回家。明天公司还有很多工作,够我忙的。”
周冬奕抛了个恶狠的眼神,便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蒋蒋着一件枣红色呢子大衣,嵌在灯影朦胧的长街里,惹眼得几分招摇。
路口那辆黑色宾利车厢里,锐利如刀锋的眼神便也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
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我只是想索求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声音从背后传来,锁住了蒋蒋的脚步。
“我何尝不想给你这个机会,可谁又能给我机会!”
“我。我乞求你重新回到我的世界里,来我这里,肆无忌惮的过活。”
“你知道你这些话有多幼稚么?”
“我不知道它们有多幼稚!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丢人,有多狼狈!我只知道,我已经没法在没有你的世界中苟且了,这两年里我度日如年!每分每秒中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啃食着我的心脏。”
“现在,我求求你,求求你回来吧。”周冬奕缓和了语调,诚诚恳恳的说着、看着、等待着。
蒋蒋没了言语,心乱如麻。
那些魅惑大脑的情话,那入喉索魄的□□。
蒋蒋呆呆地立着,不知所措着。
周冬奕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吻在泪水中热如火。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与自己相爱的人接吻,那便是初吻。那一刻,像是春天的香气永远都不会再溜走了。
那种奇妙的感觉,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我们谈了三年,竟连吻都没接过。”周冬奕躺在酒店的床上,手里夹着半根烟。
“不知道怪谁。”
周冬奕嘴角兀地上扬,笑得很坏。他灭了烟,一把搂起了蒋蒋。
“能不能关灯呀。”语调近乎颤抖。
“对我,你还害羞呀。”
他帮蒋蒋褪去了衣服。两人赤身*的钻进了被窝里。
“好烫。”蒋蒋说。
灯光有些暧昧的粉色,洁白的床单仿佛也加了暖色,又像是加了香粉,迷惑着人的神经。
“爱我吗?”周冬奕从背后紧紧地搂着蒋蒋,茉莉花的香气更加浓郁起来。
白皙的皮肤贴在一起,滑腻的香甜从缝隙中流淌出来。
周冬奕兀地转过蒋蒋,紧紧地抱住了他。
蒋蒋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心跳猛烈地撞击着桎梏住的皮囊。
两人拥抱着,赤身*地拥抱着。
沉默里被大勺大勺的加着蜂蜜,灯光飘摇着,仿佛是飘到了遥远的天上,又多了一颗星星。
可那星星什么都不说,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瞧着,望着。
汽车的喇叭声仿佛都停了,风仿佛也停了。像是适应了陌生和黑暗的心脏,不再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剧烈的跳动着,抖动着。
世界回到了原来的韵律,可是一切又都不像先前那般了。
有新长出的嫩叶被风吹落,巧妙地落了地,第一滴雨水打在上面,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数不清的雨滴打在了每处的叶子上。
窗户开始轻生哼起小调。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醉人。
“等一下。”蒋蒋阻止了正欲进击的周冬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