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夜袭(上)
战场上,大局已定,当孙万荣带着三万本就安排在中军后方的三万精锐撤走以后,还留在战场上的渤海叛军士兵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士气。
孙万荣刚带着三万精锐脱离战场,郭虎禅派出的中军两翼骑兵已是如同风行虎掠一般,绕到了战场后方,封锁住了战场上溃逃的渤海叛军的后路,而战场两侧,薛猛和王海宾在留出了足够的骑兵警戒之后,也是带领着手下的骑兵从左右两翼开始挤压渤海叛军的空间。
从天空俯瞰,近十万的渤海叛军就像是羊群般被驱赶到一起,而帝国的士兵们就如同捕猎的狼群一般,这时候战场上一些本就是从各部被强征而来的奴隶兵最先扔掉了手里的兵器,匍匐在地上投降了。
“受降。”当苏文焕得到手下的禀报时,稍微犹豫了下,就做出了决断,这些渤海蛮子虽然被他们打成了羊,可如果真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他们现在还是有拼命的力气,更何况如今他们的军力宝贵,不能这般毫无意义地消耗在这种地方。
“受降。”随着传令兵的高喝声,战场上的帝国士兵们对于那些扔掉兵器,匍匐在地上的渤海士兵不再理睬,只是留下了少量人手来看管这些已经投降的俘虏。
就如同最猛烈的瘟疫一样,战场上随着帝国军队接受投降,越来越多的渤海士兵扔掉了兵器,学着其他人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战场上几乎再没有什么抵抗力量,那些顽抗的渤海士兵在第一时间内被陌刀队的帝国士兵当场斩杀,似乎是为了恐吓四周那些已经投降的渤海蛮子,这些顽抗者全部被以最残酷的方式杀死。
薛猛和王海宾策马到了战场正面,两人从马上下来时,黑色的战靴上血犹未干,两人手中提着的马槊上则是结着一层紫黑色的血碧,只有锋刃处滴着血。
“大人呢?”薛猛看到竟然只有苏文焕一人在,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样的大阵仗,郭虎禅怎么会不在。
“我也不知道。”苏文焕也是一脸的疑惑,刚才迟迟未有帅令,他才做出决断。
王海宾扭头看向了后方,除了留守看护战阵的千余人外,并未见到拱卫郭虎禅的亲军,只不过帅旗仍在,叫他也是心中觉得有些诡异。
就在这时,郭虎禅留下传令的亲兵见到苏文焕,薛猛,王海宾三将齐聚,才出声道,“三位将军,这是大人令箭,要薛将军暂代主帅一职,苏将军和王将军从旁辅佐。”
看着那枚虎牙令箭,薛猛,苏文焕和王海宾三人都是吃了一惊,脾气最急躁的苏文焕更是一把抓住了那名传令的亲兵道,“大人去哪了?”
“苏将军。”王海宾看到苏文焕的样子,一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时候跟一个亲兵较劲,又有什么用。
“大人去哪了?”这时,接过那枚虎牙令箭的薛猛才朝那被苏文焕松开的亲兵问道。
“大人带领亲军前去追杀孙万荣了,他要三位将军以大局为重,不要擅自行动。”那名被郭虎禅留下的亲兵答道,他的脸上也颇有些不甘,说话时声音苦涩。
“追杀孙万荣。”薛猛自语道,接着看向了身边的苏文焕和王海宾,发现两人和他一样,恐怕都是觉得这太乱来了。
“大局为重,什么大局还能比殿…大人他更重要。”苏文焕情绪激动之下,差点喊出殿下来,而他边上王海宾虽未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思。
“我知道了,我留下,你们两人各自挑选精锐,记住人不要多,去接应大人。”薛猛知道他们三人中始终要留下一个来顾全大局,他虽然也想去郭虎禅身边一起追杀孙万荣这个叛贼,但是苏文焕是个炮仗脾气,要他留下来,恐怕他第一个跳起来跟自己拼名,王海宾看着沉默,可却是个只认死理的人,执拗得很,算来算去也只有他留下来了。
“薛猛,这一回我服你。”苏文焕没想到薛猛竟然会对他和王海宾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愣了愣之后,却是大声道,而王海宾也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薛将军,我也服你。”
看着转身离去的苏文焕和王海宾,薛猛自己却是苦笑起来,他哪是什么大公无私,他这只是无奈之举,三人之中除了他能留下来,还有谁能留下来。
苏文焕和王海宾带上亲兵之后,又各自挑选了三百多的精锐骑兵,凑齐了一千人后,便每骑双马,直接带上那名传令的亲兵,朝着郭虎禅先前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把那些俘虏打乱队伍之后,全部关押起来。”苏文焕和王海宾离去后,薛猛却是朝手下的将官们吩咐道,九万多的俘虏,一个看管不好,就会惹出乱子来。
片刻之后,帝国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将一队队的俘虏带离战场,重新编队后押往了大营边上。
薛猛虽然有屠杀俘虏之心,可是苏文焕此前已经下令接受这些渤海蛮子的受降,他也不能出尔反尔,立刻就把这九万多俘虏给一口气全杀了。
王昌龄并未随郭虎禅一起出战,而是留了下来,他看到薛猛脸色犹豫,就知道薛猛一定是在烦恼如何处置那些俘虏,虽说以他们的军力压制这些俘虏并不难,但是多出九万张嘴吃饭,这就是大问题。
“将军,可是烦恼如何处置那些俘虏?”王昌龄走到了薛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怎么,你有主意?”薛猛抬起了头,看向了王昌龄,他知道王昌龄是凉州子弟,出身也算大族,一直都是郭虎禅身边的老人,只不过向来为人低调,不甚出彩,不过做起事情来很沉稳,从未有过过错。
“唐军始终都是个祸害,不可不防,这九万俘虏,全部杀之,不免浪费,不如择其精锐,以为仆从军。”王昌龄开口道,他一直都很在意唐军,虽说来自长安的关中新军已经北上,但是如果能够减少帝国军队的伤亡,这样的事情又为何不去做。
“你说得不错,不过如何择其精锐?”薛猛朝王昌龄问道,这些渤海蛮子比起那些没用的新罗叛军,还是要强一点的,拿来当仆从军也是可以用的。
“首先,要鉴别其族,渤海蛮不过是大祚荣搞出来的,实际上那些俘虏中,各族混杂,有靺鞨人,契丹人,女真人,室韦人,奚人,不妨先将其分营,然后命其互相攻杀,取胜者为仆从军,到时候分而治之,使其各有仇怨,方便控制。”王昌龄答道,他一番话下来,听得薛猛不住地点头。
“真是没看出来,你平时闷声不响的,倒是够狠的。”薛猛大笑着站了起来,说实话要不是今天王昌龄主动献计,他还真以为王昌龄是个老实人。
“敌国之人,岂配讲仁恕,没杀光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王昌龄很是冷静地说道,他是王道派中人,自然没什么迂腐气,他的策略,从本质上来讲,不过是就目前的形式做到最大限度地利用那些俘虏罢了,毕竟全部杀了可以最大限度地削弱渤海蛮的实力,可是留下一部分当仆从军,不但能用来当炮灰,也能和唐军争夺渤海蛮。
“说得好,没杀他们,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了。”薛猛这时候觉得王昌龄端的是越看越顺眼,一把拉起他道,“走,跟我回营。”
…
孙万荣带领的三万渤海精锐脱离战场后,因为带走了大营里大半的辎重,因此走得并不算太快,骑在马上,孙万荣想到刚才那一仗,心里也是有些憋屈,要是能多给他一年的时间,来整合渤海蛮,郭虎禅即便再厉害,也休想那般轻松地胜了他,甚至于他还有取胜的机会。
回头看向身后队伍有些凌乱的大队人马,孙万荣不由沉沉叹了口气,渤海蛮的民心士气经此一仗后怕是彻底垮了,这些被他挑上带走的精锐尚且是这个模样,刚才他脱离战场后,不是没有回身一击的念头,可是郭虎禅派出警戒的数千骑兵和手下这些人的样子让他打消了念头。
孙万荣并不知道,此时在渐暗的天色里,他的后方,郭虎禅亲自率领的一千亲军精锐已经跟上了他。
“去前方扎营。”孙万荣看着前方一处开阔的林地,朝身旁的传令兵道,要将这三万人完整无缺地带到唐王设下的伏击圈,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有林子的地方必有水源,这是孙万荣选择扎营的原因,唐王设伏的地方并不算远,在两百余里外,骑兵若是全力赶路的话,一天一夜也就到了,不过他这三万人马,若是按找那等行军速度来赶路,只怕到时候能剩下两万人就不错了。
随着渤海叛军下马扎营,跟在其后的帝国斥候也是停了下来,直到确定这些渤海蛮子是真地停留下来准备过夜,方才有一人策马回去禀报。
距离孙万荣三万叛军大约十里外的地方,郭虎禅等到了前方斥候的回禀,就如同他所料的那般,孙万荣果然别有所图,带着精锐撤走不说,还带走了大批的辎重,撤走的速度虽不算慢,但也不算快。
若不是有唐军这个变数,或许郭虎禅会以为是孙万荣舍不得那些辎重,但是现在的话,孙万荣的举动中yin*他挥军追击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继续监视,随时回禀。”郭虎禅朝那回来的斥候吩咐道,十里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只是顿饭的功夫罢了,他等得起这点时间。
就在那名斥候领命离开后没多久,苏文焕和王海宾就带着一千骑兵到了,当队伍后方的斥候前来禀报时,郭虎禅没有一点表情变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一样。
片刻之后,当苏文焕和王海宾策马到了他的面前时,郭虎禅只是看着向自己请罪的两人道,“你们违反军令,本该军法处置,如今大战在即,准你们将功折罪。”
苏文焕和王海宾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欣然领受了郭虎禅的军命,这哪是要治他们的罪,分明是给他们找了个台阶下。
“王海宾,你去挑选精锐,潜入叛军大营,找到孙万荣那个逆贼帅营,以穿云箭为号,引导我军斩杀此獠。”郭虎禅看向了王海宾,他们中只有王海宾见过孙万荣,而且王海宾是在边军里从一个小兵拼杀出来的,这种斥候摸营的勾当他也是轻车熟路。
“末将得令。”王海宾大声应道,这事情他求之不得,一想到被孙万荣出卖,死掉的两万多帝国士兵,他的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
“记住,千万别自己蛮干。”郭虎禅看到王海宾眼里的凶光,按住了他的肩膀,这一仗他只为杀孙万荣,虽然派遣精锐,让王海宾带领悄悄潜入刺杀孙万荣也是个法子,但是郭虎禅求的是万无一失,同时更不愿意让王海宾犯险,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似王海宾这等将才,岂能让他去**士的勾当。
“末将谨记。”王海宾沉声应道,他刚才确实是起了直接潜入后刺杀孙万荣的念头,不过现在郭虎禅命令下来,他自是打消了这冒险的念头,整整两千堪称精锐中的精锐骑兵,只为袭杀孙万荣这个叛徒,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孙万荣这个逆贼必死无疑。
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王海宾挑了一什亲兵,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靠近了渤海叛军的营地,因为是临时所建,这营地几乎称不上坚固,不过是在四周布下了一些拒马鹿角,同时放哨的士兵大为增加。
王海宾带着手下藏身在草丛中,看着就在不远处的渤海营地里的火光,依然耐心地等待着,按他的经验来看,这些渤海蛮子的戒备不过是外紧内松,只要能够潜入进去便没问题了。
时近深秋,北方草原的天气已经极其寒冷,风也很大,王海宾看着头顶的一轮明月,等待着月光被遮住的那一刻,只有那时候他才能带着手下趁那间隙潜入叛军大营。
终于王海宾等到了他想要的一刻,随着夜晚里吹起的北方,天边飘来了大块的云团,遮住了中天的一轮明月,刹那间原本还能借着月光依稀看清的地面刹那间漆黑一片,就是这时候,王海宾和手下的亲兵如同暗夜里觅食的豹子一样,轻捷地越过了前方的那些拒马鹿角,摸进了叛军的大营里。
一处帐篷背风的阴影处,王海宾清点了一下人数,十个手下亲兵一个不漏,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按照帝国军队的制式扎营阵图,往着中军的方向而去,他相信孙万荣这个叛徒一定仍是用帝国军中的扎营阵图来让这些渤海蛮子安营扎寨。
王海宾猜得很准,即便孙万荣背叛了帝国,但是他却不可能改变他用二十多年时间形成的习惯或者说是本能。
一行人顺利地摸到了中军处,王海宾在一处帐篷的阴影角落里,看着中军深处透出的火光,目光发冷,孙万荣这个叛徒倒还真是惜命得很,这中军外围竟然也有如此多的巡逻哨兵。
而且最重要的是,中军营地四周都插了火把,不说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起码也是亮堂得很,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已是不大可能。
“你们去辎重营放把火,越大越好。”王海宾压低了声音朝身边的亲兵什长道,要是不搞点动静出来,吸引这些巡逻哨兵的注意,他很难浑水摸鱼,摸进中军帅营。
看着五名亲兵离开,王海宾看向了身边的五个人,招呼着他们悄悄地退出了中军前那些火把照出的火光范围里。
只是一会儿之后,王海宾带着五名亲兵到了叛军中军营外靠边侧的一处帐篷外,挥刀割开了帐篷步,带着手下从那割开的半人高的口子里钻了进去。
这时随着破开的口子里灌进的冷风,帐篷里几个被冻醒的渤海士兵迷迷糊糊地口中骂咧了起来,他们还以为是那个混蛋半夜出去撒尿,把帐篷帘子给掀大了。
王海宾冷笑地走到了一个正自口中胡骂着的一名渤海士兵前,手中反握的匕首一刀利落地刺了下去,直接把他的心脏给刺了个透穿,而这时他的五个亲兵也是各自料理了一个渤海士兵。
这时帐篷里其余四名渤海士兵被惊醒了,不过他们还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死亡就立即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王海宾一手掐断了被他一刀刺穿心脏边上的那名渤海士兵的脖子,这个粗矮敦实的草原汉子就好象一只小鸡般给王海宾捏死了。
片刻之后,王海宾和五名手下已经披着那些被他们杀死的渤海士兵的盔甲走出了帐篷,虽然不太合身,可是却不大看得出来。
远处的方向,忽地亮起了火光,王海宾抬头看了眼,知道手下派出去的亲兵把营地里的辎重营给点了,他想要的机会已经有了,“我们走。”王海宾低声朝五个手下说了句,然后大步走向了中军的方向。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