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老奸巨猾
阴沉的天空下,郭虎禅站立在陡峭的山坡上,看着平原上列阵演练的军队,手扶着大夏龙雀,眉宇间有几分凝重之意。[才|子|阁]
李保这个唐王的城府远他的意料之外,“果然是头老狐狸。”郭虎禅低喃自语道,比起渤海蛮的大祚荣,李保这样老谋深算的敌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大人,长安送来的密信。”郭虎禅身后,一名亲兵神色匆忙地走来,双手捧着密封的黄铜铁罐,上面印着火漆。
拿过铜罐,郭虎禅拆封之后,取出里面用特制的纸张所写的密信,仔细看了起来,乐浪距离长安何止万里之遥,虽然帝国的驿站系统依然保持着太宗皇帝时的规模,可是从乐浪到长安一来一回,需要近五个月的时间。
这样的消息传递度,让郭虎禅十分不满,不过他也无法苛求帝国的驿站系统能做得更好,密信上的消息对他来说,还不算太坏。
因为他那位叔父的缘故,他被枢密院擢升为北庭都护府的副都护,虽然也惹了些议论,不过他平定朝鲜行省的叛乱,全歼新罗叛军是实打实的军功,即便有人不服他年仅二十就已距离大都护只有一步之遥,可也是无法指摘他。
看完密信上的内容,郭虎禅摇了摇头,看起来长安那里,还是没有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不过宗楚客这个内阁辅,总算还是识大局,和枢密院在北方的问题上步调一致。
如此的话,北方的形势依然大有可为,郭虎禅心中还不至于太过失望,等他那位卫王叔父到了,五万援军抵达,他就能腾出手来对付渤海蛮,只要解决了大祚荣,长城一线的帝**队压力就能大减。
“回营。”郭虎禅收好密信,朝身旁亲兵轻喝道,远处正在低头啃着野草的透骨龙扬起了修长的脖子,看到郭虎禅转身离开了高地,欢声长嘶中跑到了郭虎禅身边。
翻身上马,郭虎禅控着透骨龙跑向了山脚下的军营,他方一动,原本看似无甚出奇的高低四周的林木中,却是出现了不下近百的精悍士兵,他们都是郭虎禅的亲卫,负责保护郭虎禅的安全。
大营里,郭虎禅很快召集了众将,长安来的密信不过是提前将即将正式下达的命令透露给他,就算快也快得有限,想必用不了几天,北庭都护府那里派出的使节马上就会到了。
将一众事情提前告知众将后,郭虎禅开始提前做起了准备,宗楚客和那些内阁宰相果然是深谙权谋,让李保这个唐王上长安自辩,算得上是一记狠招。
“大人,那个老狗会去长安吗?”苏文焕依然是不太相信李保有胆子去长安,说不定等朝廷派出的使者到了朝鲜行省,这老狗会马上扯旗动手也说不定。
“唐王一定会去长安。”郭虎禅并未说话,李林甫已自在郭虎禅的示意下答道,他出身瀛洲,对于唐王李保的了解过在场任何一人。
“我想用不了朝廷的使者到朝鲜行省,说不定唐王就已经主动上表请罪,然后亲自前往长安。”李林甫很有把握地说道。
在场的全是军中将领,虽然也都称得上文武双全,不过要他们去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实在不是他们所长,也就只有李林甫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了。
“要是唐王要造反,早就反了,不会一直按兵不动。”李林甫只有一个人自问自答,他也清楚这些军中将领,要他们打仗个个没得说,出谋划策时的激烈场面不会差太学里的辩论比赛多少,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们一个比一个不愿意费脑子。
“唐王是吃准朝廷投鼠忌器,不想他真地反了。”李林甫的思路很清晰,换了他是李保,他同样也有恃无恐,毕竟他还没有真地扯旗造反,即便出兵朝鲜行省,打得也是勤王旗号,虽说上长安看上去危险,但是他吃准朝廷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他若是真地有事,到时候整个瀛洲和朝鲜行省将反出帝国。
若只唐军一路,自然无甚可怕,怕只怕到时候唐军勾结渤海蛮,薛延陀,回鹘一起进攻北方边境,到时候帝**队顾此失彼,只要有一路失利,便是危及全线。
“这么说起来,那老狗到了长安,不但屁事都没有,还得派人保着他。”苏文焕没想到这里面的猫腻那么多,听完李林甫的说法,却是怒声道。
“不止是在长安要派人保着他,就是他去长安,我们也要派人保着他。”郭虎禅终于说话了,李保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他是最难对付的敌人。
要是可以的话,郭虎禅也要趁这个机会除去李保,但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一旦李保死了,唐军会立即扯旗造反,到时候和渤海蛮一起从南北两线同时进攻,以他目前手上的兵力,很难能把唐军给挡下来。
在场的众人都是露出了不忿之色,谁也想不到最后他们竟然还得保护李保去长安,郭虎禅见状,反而脸上笑了起来,“你们有什么好气的,帝国之力百倍于瀛洲,只要给我们时间,即便让他们在朝鲜行省站稳脚跟又如何,我既然能杀二十五万叛军,自然能再杀五十万,一百万叛军。”
郭虎禅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里面透出的霸道却让众人都是精神振奋起来,帝国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给帝国时间,源源不断的军队将从各地集结,然后抵达战场,让那些叛军如同秋风中的野草一样被斩尽杀绝。
众人离开了,最后剩下的只有苏文焕,薛猛,王海宾等寥寥几人,要是李保真如李林甫所说那般主动前往长安,那么至少在一年时间内,他们不必太过担心朝鲜行省的唐军,可以全力对付渤海蛮。
方圆三丈的沙盘上,整个朝鲜半岛的地形都囊括其中,而代表着渤海蛮的地方则插着蓝色旗帜。
“玄菟大营,现在援兵抵达之后,也有五万人,不过新兵太多。”王海宾指着玄菟郡和渤海蛮接壤的一带说道,“稳守有余,但进攻不足。”
“稳守说不上,要是渤海蛮绕过玄菟大营,直插腹地,进逼辽东,我们会很被动。”薛猛在一边谨慎地说道。
“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苏文焕的声音不忿,显然是觉得那些渤海蛮不敢那么干。
“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郭虎禅看了眼苏文焕,苏文焕勇猛,用兵大胆,很少有人能挡住他的正面冲击,可是有时候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自大,这个缺点很容易致命,所以需要他时常敲打一下。
“大人,我倒是觉得除了渤海蛮,还要考虑薛延陀和回鹘。”一直站在郭虎禅身边没说话的李林甫忽地出声了,要论打仗他绝比不上王海宾,薛猛,苏文焕他们三人,可是他的眼光在那里摆着,他看的是整个大局,而不是一隅之地的得失。
“帝**威不如从前,渤海蛮此前击败帝**队,必然会让薛延陀和回鹘生出异心,我若是大祚荣必会联系薛延陀和回鹘,结盟共抗帝国。”李林甫指着北方一线,连成一片的草原说道,“现在帝国北方兵力空虚,是这些草原民族图谋帝国的最好机会。”
“一旦他们组成联军,同时对长城防线难,不需要如何,只要能有骑兵进入帝国的领土劫掠,到时候天下震动,必然会打乱我军的原有部署,到时候朝廷肯定会让我们出塞进攻胡骑,届时…”说到这里,李林甫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会?”王海宾喃喃自语道,李林甫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帝**队一直都是拔剑四顾,举世无敌,要是真地让那些草原骑兵杀进帝国的领土劫掠,恐怕到时候即便枢密院也无法坚持原来的部署。
“有什么好怕的,薛延陀和回鹘敢来,就杀他们一个精光,他草原汉子是狼,我大汉爷们就是虎,更何况他们连狼都不是,一群土狗罢了。”苏文焕在边上大声道,他也觉得李林甫没乱说,可就是不能弱了气势。
“说得好。”郭虎禅朝苏文焕赞道,即便薛延陀和回鹘真地出兵响应渤海蛮,他们的骑兵可以绕过长城一线的防守薄弱处入寇,可边境的百姓也不是一群羊,太祖皇帝做得最厉害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自汉末后失去过去那种强烈自信的汉家儿郎重新变成了猛士。
帝国边境的汉家儿郎尤其如此,他们尚武好战,即便没有经过训练,但是只要一声令下,成军上阵绝不会皱半下眉头。
“武库积压的老旧铠甲都可以用起来。”薛猛已自明白了郭虎禅的意思,他们现在是缺少足够的兵力,但是他们过去只盯在了经过训练的帝国士兵身上,却忘了在北方的边境,有大批的汉家健儿,虽然他们不是帝国士兵,可同样愿意为帝国流血牺牲,在沙场奋战。
“此事虽可为,但是私自募兵,乃是朝廷大忌。”李林甫在边上有些担忧地说道,毕竟现在郭虎禅依然隐瞒着身份,况且如今全军虽然都服膺于郭虎禅,可还是称不上无忧。
“不是私自募兵,而是征用民夫。”郭虎禅大笑起来,李林甫这个聪明人,居然也有他想不到的地方。
“大人说的是,我们可以征用民夫。”李林甫恍然大悟,口中说道,心里却是暗骂自己蠢笨,怎么没想到军中还有民夫之类的战场辅兵,按照帝**制一战兵,两辅兵的配置,他们如今全军四万人,其中战兵三万,可配辅兵六万,足可以征用五万边地健儿,只要军饷粮草充足,大可为之。
“征用民夫一事,就交给你了,哥奴。”郭虎禅看向了李林甫,长安的五万新军就算到了,也起码要等到过冬之后,而到时候长途跋涉远来,必是久疲之师,用之战场只是徒增伤亡,这五万新军能战的话,最少也要到来年春天得到修整之后。
“是,大人。”李林甫应声而道,这种事情向来是他最喜欢的,看似是征用民夫的事情,实际上却更多地和那些官吏打交道,也能让他更加深入地了解地方。
…
朝鲜行省,熊津城内,原都护府如今已改为唐王府的临时别府,此时府内一处密室内,李保看着面前头上缠绕的白色布条一圈一圈解开后露出的那张和自己有九分相似的脸孔,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替身是他前几年在瀛洲一处地方偶然遇到的,当时动念之下,便将此人留在了身边,让他学习自己的神情,语态,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王爷,只需再过几天,等他脸上和手上的药水完全干掉之后,就绝没有人能看出他的真实年纪了。”密室内还有一人,是个身材矮小的四旬中年人,脸上依稀能看出些倭人的轮廓,不过说的汉话极为标准。
“你做得不错。”李保朝那矮小汉子说道,唐王府内,他自各方招揽的奇人异士不少,这个矮小汉子便是精通医术,同时又懂得易容之道,原本那个和自己不过是有几分相像,只能远观的替身在他妙手施为下,如今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能为王爷效命,是小人份内之事。”那矮小汉子毕恭毕敬地答道,接着收拾完了自己的药箱之后,朝李保一礼后,却是退出了密室,外面自有李宝的心腹把他带走了。
“你是何人?”李保看着坐在太师椅中,气态沉稳的替身,开口问道。
“孤乃唐王,你又是何人,竟敢僭越,妄穿王袍。”太师椅中,替身看着面前的李保,开口说道,说话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好,好,不枉孤这些年的功夫。”李保笑了起来,而这时太师椅里的替身已经跪在了地上,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向他请罪。
“你刚才做得很好。”李保拉起了地上的替身,替他拂去衣上的灰尘后道,“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唐王,要去长安。”
“是,王爷。”那替身一边应道,一边仍是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在李保身后。
数日后,依然是密室内,一个目光灵动的神气少年,看着李保道,“父王,那个替身学您可学得真像,全府上下,除了温先生,没人看出来。”
那少年眉宇相貌和李保并不十分相似,可是却有一股狡黠,看上去不似普通世家子弟,他说话时虽然随意,可是形态却极为守礼。
“哦,温先生看出来了,你怎么知道的?”李保看着这个最得自己宠爱的小儿子,放下了手中。
“我从温先生的脸上看出来的。”李瞒回答道,一脸的理直气壮。
“我家阿瞒长大了。”李保看着小儿子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也不禁心中高兴,虽然大儿子和其他几个儿子也很优秀,但是却都不像他,同时也缺乏了身为王者的心性。
“父王,长安的那些傻蛋一定想不到您会让个替身过去,真不知道到时候等我们拿下辽东的时候,那些什么宰相,太尉会不会把自己气死。”李瞒眼珠一转,却是忽地说道,他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是却长被李保带在身边,参与各种大事,自然清楚父亲心里的算计。
“朝廷需要的只是时间,爹又岂能让那些人如愿。”李保笑道,他一直以来都在属下面前演戏,因为他知道缇骑司虽然不比从前,可仍是不能小看。
“这就是父王以前说的,想要骗到敌人,就要连自己人一起骗了。”李瞒说道,接着却又说道了温大睿这个父亲手下的头号谋士,“不过温先生好像没有被骗。”
“又是从脸上看出来的。”李保看着小儿子,笑问道。
“不是,是感觉。”李瞒实话答道,在他眼里,父亲身边几个谋士,除了温大睿以外,其他都是充数的,顶多是干些琐碎事。
“那这样的话,你便去带温先生来见爹。”李保朝小儿子道,温大睿能猜到自己的意图他并不奇怪,相反要是温大睿猜不到,才令他失望。
“是,父王。”李瞒大声答道,接着便离开了密室,雷厉风行的样子让李保很是欣慰。
王府廊角处,李瞒找到了温大睿,“温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面前似乎一脸少年天真的小王爷,温大睿脸上一笑道,“那小王爷是怎么找到我的?”
温大睿绝不会把面前的李瞒当成什么少年看,这可是王爷属意的继承人,这位小王爷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自己要是一个不慎,说不得就要吃个亏。
“温先生真是没意思。”李瞒摇起了头,显然是对温大睿直接把事情说破觉得很没劲,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跟温大睿继续玩下去,只是大方地道,“温先生,父王请你过去。”
温大睿看着说完后在前带路的李瞒,暗自点了点头,看起来王爷果然是早有图谋,一直都瞒着众人。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