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后宅由显贵跋扈的正房、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厚道老实的陪嫁丫鬟及家破人亡的小家碧玉组成,托李氏的福,赵宅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这位秦姨娘的担当就是,家破人亡的小家碧玉。
前生,秦姨娘不算出挑,直到...
直到檀生被送到东岳观前夕,这位秦姨娘闷声发了笔大财。
“让我来看看…”檀生眼中含笑,歪头看向秦姨娘,柔声道,“秦姨娘木形瓜子口面,额头丰隆,唇珠含翘,由此可知,姨娘出身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阿俏说得可对?”
骗人的时候,不能让对方占据主动,必须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否则这人怎么骗?!这香油银子怎么来!?
一击即中,让香客信服后,才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啊。
秦姨娘神色敛了敛。
她…她是被李氏买进府的。
也不算买吧。
就是给了她哥哥五十两银子当做聘礼,然后她就进赵家来做小了。
很少有人知道她也曾呼仆唤婢,也曾被人捧在手心里,被唤作姑娘。
檀生笑了笑,再道,“姨娘把手心给我看一看可好?”
秦姨娘伸手出来。
檀生埋首细看。
嗯...
这手,指如葱管,肤如凝脂,指甲光洁,染有鲜红明亮的豆蔻色...
听说这位姨娘是最爱惜她这双手,拿牛乳和山泉水和在蔷薇花汁水里,每晚都要泡上一泡。
嗯,这着实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檀生余光一瞥,看了看自己那双白胖如熊掌的爪子,面无表情地往里深藏。
也不知怎的,她分明是清瘦颀长的骨架,唯独这双手肉得看不见骨节...以前正觉女冠说这样的手好,手掌厚才能抓钱,手心肉多才有后福...
不过正觉女冠说的都不能信,女冠觉得她后脚跟都长得好看。
女冠以前还说她会嫁个身长八尺、家宅万金、前途无量的金龟婿呢!
结果呢?
哼!
檀生死死盯着秦姨娘的手心,思维开始无限涣散。
秦姨娘眼睑下垂,见檀生目光深沉地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掌,神色间不禁郑重了起来,轻声问,“大姑娘可是看出来什么端倪了吗?”
檀生“噢”了一声,抬头方回过神来,清了清嗓门,“手相指葵宫,自坎离向阴离,可见姨娘虽出身富贵,却因小人诬陷导致家道中落,少年时姨娘父母双亡,家道一夜败落至贫苦饥寒之态;而后,阴离上至月宫,金桂主贵,姨娘再主富贵,身边亲眷亦享得好处。恕阿俏直言,姨娘身边亲眷俱是鼠辈,还是尽早远离为妙。”
秦姨娘手上一抖,茶盏险些砸落在地。
生意失败,父母双亡后,她由兄嫂照料,兄嫂为了五十两银子将她卖进赵家后,兄嫂又接连向她要本钱开店,要银两购置布匹,甚至借她和赵家的关系在南昌城渐渐站稳脚跟,兄嫂的制衣生意慢慢红火起来,原本答应给她的分红却年年承诺,年年泡汤。
她挖赵家补娘家,入股娘家生意从中获利,这些事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半分不知!
若让李氏知道,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秦姨娘嘴唇微抖,丝毫不复最初的笃定与胸有成竹!
檀生抿唇笑笑,“所以,姨娘一开始说的什么三千两,什么算一卦…大家伙都是一个宅子里的人,谈什么交换呀?谈利益交换不就俗了吗?”
檀生顿了一顿,一派天真好奇,“咦?姨娘最开始说的值三千两的消息是什么来着?”
秦姨娘默默看了檀生片刻,心中波澜大起,似有万千只爪齐抓共挠!她压根就不信什么算卦看相!若当真是天道轮回,她为什么受这么多的折磨!
她此番来,确实是为了利益交换。
她手里有大秘密,而赵家内宅大换血。
那么她为什么不能趁机分上一杯羹呢?
李氏待她们阴晴不定,高兴了就赏点儿东西,不高兴了就板着一张脸冷嘲热讽;赵显待姨娘们都漫不经心,没有最喜欢谁,也没有最轻慢谁;老夫人压根就不在乎她们这些玩意儿的死活。
她有银子,兄嫂还依赖她和赵家的关系,时不时会接济她;她也有脑子,李氏那种一帆风顺的蠢货,压根就镇不住如今的福气,那么她为什么不能趁机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呢?
她可以不做赵家的主,但是她必须知道赵家都发生了什么。
想来想去,突然发觉,异军突起的赵大姑娘好像是最合适从中牵线搭桥的人选。
秦姨娘算盘打得很好,如今的笑却有点僵。
嗯...
她突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和赵大姑娘交换的资格?
赵大姑娘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她:你愿意说便说,你说我就听着;你若不说,也行,反正你的事情,我也一清二楚,不在乎你会趁机作怪吗?
赤裸裸的威胁!
柔情似水的威胁!
秦姨娘脑中千回百转,再抬头看檀生,只见小姑娘大眼含光,似碧波漾水,很是亲和。
秦姨娘似破釜沉舟般,压低声音道,“大姑娘,您知道,夫人和长春道长关系甚好吗?”
噢,那个沉迷内宅争斗的碎嘴神棍?
檀生点点头,表示有所耳闻。
秦姨娘深吸一口气,眯了眯眼,决意豪赌一把,“每一年四月初四,夫人都会邀长春道长密会,说是探讨佛经,实际上…”
檀生目光清冷,注视着秦姨娘。
“实际上,我曾透过窗棂,看见夫人从妆枢中拿出一张黄符纸,压到了屋檐青瓦下...之后我偷偷将那张符纸拿了出来,上面写着了两行字,广阳白氏,申寅四月初四生人…”
黄符诅咒,压到屋檐下,可让被咒者永远不得超生。
可让被咒者的子孙。
世世代代,全部死绝。
檀生后背升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李氏…
她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