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赶来的时候,覃念正被店员扶着上在街道边儿上拦车,而我拿着她的包站在身后,望着一路滴落的血渍,倒是觉得有几分想笑。
司机吓傻了,扔了手里的热咖啡,赶忙将她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车里,生怕磕着碰着哪里,然后待我坐进去,一溜烟的便开到了市中心医院。
割腕虽然不是要害,不至于伤人性命,但血流过多也会造成晕厥和休克,而覃念属于伤情特别弱的那种,她也仅仅是脸色不好看,有些疲软无力,送进手术室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手上缠着绷带,打着点滴输葡萄糖和一袋血浆,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像一个破碎的玻璃娃娃,但只有我清楚,这个脆弱不堪柔软纯洁的女人,到底私下是怎样一副面孔。
我坐在旁边守着她,盘算着等邵伟文来我该如何解释,是直接就认下这冤情,还是为自己辨别几句,我还没有想明白,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推开了,邵伟文风尘仆仆的赶来,额头和鼻尖还挂着细碎的汗珠,这样冷的深冬能跑出汗来,想必他这一路也是紧张得不行。
覃念看到他立刻便红了眼眶,我不知道她是演技爆发还是同样想着对我说得那番话,她也害怕,害怕多年以后再回来已经无法回到过去,害怕邵伟文在拥有了那么多女人之后,蓦然惊觉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她可能已经一无所有了,唯有这份爱情还值得她紧握。
我识趣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也留给覃念演戏,我关上门,将里面恼人的哭泣声隔绝,我看了一眼站在过道里的冯毅,他似乎格外同情我,目光落在我同样也吓坏了苍白的脸上,他抿着嘴唇,站了一会儿,对我说,“沈小姐有没有受伤?”
我忽然特别想笑,我一直固执要陪伴深爱的男人,眼里根本没有我分毫,他走进病房第一件事就是去拥抱她安慰她,却没看我一眼,问我一句,是否也在拉扯中被瓷片割伤,也对,在他眼里,我是伤害他挚爱的罪魁祸首,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毒女人,万万不可能伤害到自己,哪怕不小心的,也不会。
其实我并不愤恨自己,相反,我觉得这世上如我这般痴傻的爱着不爱的自己的男人,为此付出了更加惨痛代价甚至于生命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我不过是这个群体一个最渺小的缩影,我所收到的折磨和冷漠还不够让我死心,而到了我彻底绝望的时刻,即使他要回头重新拥我入怀,就像对待覃念这样珍惜,我兴许也不愿再回来了。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爱而却不爱自己的人消耗的时间和光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借口死心。
在没有死心之前,再多的劝诫再多的理由,都无法让自己迈开脚步离开,这就是人心本身的固执。
“我没事,只是覃念割伤了手腕,所幸没有伤及动脉,不然邵先生恐怕会让我付出更严重的代价。”
冯毅低眸思付了片刻,“覃小姐当真是您伤到的么。”
我笑了一声,“怎么说。”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的门上,“我并不相信沈小姐会做这样的事,否则也断断不会在今天就迫不急待的出手,覃小姐身子薄弱并没有错,可她还不至于这样脆弱任人宰割,司机不在她就受伤,在却一点事没有,而且据我对沈小姐的了解,虽然并不多,可也足够我看清楚,您似乎才是容易被伤害到的一方。”
冯毅的话让我觉得特别温暖,我知道他的认知并不重要,邵伟文相信谁才是关键,但至少我清楚,并非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这就够了。
“谢谢。”
我只能对他说这两个字,模棱两可,并不承认也不否认。
冯毅很聪明,他朝我点了点头,“先生很忙,公司的事,各种事都要经过他的裁决和审批,难免力不从心,沈小姐不该自认下冤枉,您可以找先生解释,他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否则也不会将邵氏经营得这样好。”
我坐在椅子上,医院住院部的走廊格外安静,灯光惨白,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又不喜欢一个女人,她们之间你更愿意相信谁。”
他抿唇沉默了片刻,“我更愿意相信理。”
“可惜这也只是说说而已,人并非能在爱情面前还保持一定的理智去分辨。”
我们在说着,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邵伟文出现在门口,并没有看我,而是叫冯毅。
“公司的事,你去安排一下,所有会议和谈判一律推迟到明天下午,我现在在医院,去不了。”
冯毅说好,掏出平板来记录了时间。
“至于今天发生的事,压下来,不要让任何媒体捕捉到风声,多加派一下安保措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间病房打扰到覃念休息。”
冯毅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他欲言又止,其实我明白,他是想为我说句话,可奈何他只是一个下属,依附于老板吃饭赚钱,他并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邵伟文,他毕竟还是阴晴不定的。
邵伟文交代了这些,目光终于落在我的脸上,他望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回身关上门,走出来,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天窗,“跟我过来。”
冯毅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西服外套,搭在腕间,他终于没忍住说,“邵总,有关今天的事,还需要调查,我已经在之后派人过去问了,当时张墨渠也曾出现,他是那家古董店的老板,而他有意要调查监控录像还原当时的真相,可覃小姐却脸色苍白,似乎很惊慌,而张墨渠的言辞中也是点名了覃小姐似乎自导自演。”
邵伟文目光一凛,回头望了我一眼,“哦,张墨渠也在。那自然是念念吃亏。”
他冷笑了一声,“为何不调出监控看看,难道你心里有鬼。”
我凛然无惧的对上他的眼睛,“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对我有利,不管你怎样认为,录像出来,打的是她的脸,你的脸,而并非我,我不愿闹大,何况外面那么多顾客,哪一个不知道你,不知道邵氏,一旦让别人知道,你的新欢和旧爱打了起来,闹出一场丑闻,侮辱的是你。”
“新欢,你在说你?”
他仍旧挑眉冷笑,“沈蓆婳,现在我认为你已经不配了。”
他摸索出烟盒,点了一根,夹在指尖,回头看了一眼冯毅,“这件事和你无关,我自有分寸,调出监控既然让某个人难堪,我就凭借我的认知去判断,很多时候,任何证据都可以造假,比如张墨渠不近女色多年,却忽然盯上了一个女人,他能不为她庇护么,我怎样相信念念那么柔弱的身体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割腕的下场,一旦掌握不好,会造成失血过多死亡,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邵伟文,你果然是做生意做的不分是非了。”
我冷冷一笑,只觉得无比荒凉,“女人在爱情面前,她可以工于的心计太多,你所认为的美好未必就是那样,可你所一心肯定的肮脏,也不见得没有一刻是纯净的。”
他扯了扯领带,我才发现他还穿着商务装,想必是接到了消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忙赶来了,于这场戏剧中,我已然输的毫无反转之力,何必还苦苦挣扎。
“随你怎样想,你现在消耗的也不过是我的坚持和情意,一旦我熬不下去了,我会离开。”
邵伟文的眸子一缩,他并没有说话,我转身要离开,他忽然在身后对我说,“除了钱,你留在我身边的目的还有什么。”
我步子一顿,“目的,你认为我留下遭受这样的冤枉和耻辱,只是存在着目的。”
他沉默着,我亦是在等待他往下说。
“我从不认为这世上有没有目的的感情,念念这次回来也不过要得到一个名分,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情分,也尚且逃不过现实,我拿什么相信一个仅仅认识三个月的女人。”
他顿了顿,语气悲凉,“张墨渠在邵氏安插了内奸,我不只在谈判场上吃了一次亏,我身边能靠近的人,除了冯毅就是你,沈蓆婳,冯毅跟了我八年,我没有理由怀疑他。”
“所以你在怀疑我。”
我冷冷一笑,真觉得可悲,我到底在坚持什么,一件萧郎误终身,我所爱的男子,他从未相信过我,那些甜蜜与风月,似乎都带着某种怀疑的试探,到底哪一分是真,还是全部都是假。
“邵伟文,我没有做过,有机会摆在我眼前,让我背叛你,我都不曾动摇过半分,你若不信,我也无可解释。”
我和邵伟文不欢而散,沉默以待,我回了别墅,一夜未眠,他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从天黑到黎明,早晨他回来了一次,头发凌乱胡茬肆虐,他并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有理他,我将早餐放在桌上,他洗漱完下楼,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走过来喝了牛奶,拿了一份三明治,然后叫过来苏姨,“你中午去医院送饭,晚上下班我去照顾她。”
苏姨看了看我,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含糊其辞的嗯了一声,邵伟文原本一夜未睡就烦躁火气旺,苏姨的模棱两可让他更怒气,他回眸望着她,“没听到?”
苏姨愣了愣,“听到了。”
邵伟文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冷冷一笑,“他们都为你不平,你的确有本事。”
我本不想多言,这里毕竟是他的别墅,苏姨也是他花钱雇来的佣人,我其实也不过暂住罢了,可他的冷漠和讽刺让我很难受,我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并非我有什么拉拢迷惑别人的本事,如果我这样优秀,我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辛苦讨生活,他们对我的信任和维护,只是因为比你的眼睛更明亮。”
他盯着我,目光如同鹰隼般凌厉锋准。
“也许,我从不了解你和她,但我更愿意相信,她不会骗我,否则我这么多年的执着,都太可笑了。”
“你何尝不是为了成全安慰你自己,邵伟文,能将邵氏变得这么风光,能让邵老爷子明知愧疚都要将公司给你而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邵臣白,你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欺骗。”
“可我只想维护我的初衷,沈蓆婳,你不是我,你无法了解爱的本质除了为金钱做戏还剩下什么。”
他说罢转身摔门而去,苏姨站在我旁边怔了片刻,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进了厨房,我垂眸看着地面,良久也只剩一声浅笑。
我怎么会不了解爱,我为了爱甘愿受了什么,是你不了解罢了,你也许看到了,也许并没有,你以为我仍旧图谋着什么,但其实你并不能给我。
中午苏姨将装好的汤拿着换了衣服,正要去医院,我恰好从楼上下来,我叫住她,“我去送吧,我恰好有些话要亲口对覃念说,等晚上邵先生去了,也不方便了。”
苏姨点点头,将保温壶给我,还不忘了叮嘱,“她如果脾气不好对待你,你就不要往心里去,先生现在护着她,况且这件事,到底她受了委屈,你就当作是替先生可怜她。”
我接过保温壶,将外套拿起来,“您觉得是我的过错么。”
苏姨默了片刻,“我并没看到当时的场景,但我和您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比先生还要久,凭我对您和覃小姐的了解程度,我认为她的话并不可信。”
我满意得笑了笑,“谢谢,的确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不该陪她去,落入这个圈套而已。”
她望着我,有几分惋惜和无奈,“但先生相信她。”
我再次笑了笑,推开门出去。我并没有坐家里的车,而是出了小区拦了一辆出租,待我到医院的时候,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我吓得一惊,慌忙去找护士询问,她们一头雾水茫然的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到出院的日子,人不在么。”
我拉着她们赶回了病房,望着空荡的床铺,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我们第一时间去了监控室调出录像,发现覃念自己一个人扶着点滴去了食堂的方向,当时时间显示为十一点十分,而我是十一点半赶到的,相差了二十分钟。
我们将录像调到了食堂,却发现两扇门都没有她的身影,医院总共有一个正门三个旁门,其中后门有些破烂,出去便是高速公路,并没有安装摄像,而其余的所有有摄像范围,都没有她的身影,也就是说,覃念从监控盲区离开了,那到底为什么她自己一个人走了,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就不得而知。
我急得跺脚,下意识的想要报警,可闻风赶来的保镖却制止了我,“不可以沈小姐,先生吩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里住着覃小姐,一旦报警,医院走漏风声,这就瞒不住了。”
我拿着手机控制不住的颤抖,“可那是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不报警怎么着?我们自己找,医院的风声只怕走到更快!你们不是奉命照顾她么,为什么不见了?”
保镖有些为难,“我们昨天晚上收到了冯助理的命令,但是先生一早才离开,我们原定于中午赶到,但我们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到的病房,被通知人不见了,你们都在监控室。”
我懊恼的锤了一下墙壁,显然,这是抓住了时间的盲点。
我忽然觉得并非覃念自己离开那么简单,她没有道理丢下现在对她大好的形势条件逃开,邵伟文已然不相信我偏袒她,她不趁热加火离开做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是找不到原因,得到消息的保安忽然跑了上来,他气喘吁吁的拿电棒支着桌子,磕磕巴巴的说,“有一辆黑色的车,车玻璃都黑得一点也看不见,早晨就出现在停车场的角落,很隐蔽,十一点二十分离开的,我亲眼看见里面下来几个戴墨镜的男人,长相很不友善,他们避开了大门摄像的角落,在旋转到另一侧的时候,很快的跑了进来,当时医院正在倒班,上下班大夫护士特别多,我就没有留意,只是忙着给他们打卡,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猛地站起来,看来这的确是一个突破口,我按捺住心底的紧张和恐惧转身吩咐保镖,“立刻通知邵先生,现在不能压着消息了,争分夺秒找到覃念消失的原因最重要,让他务必保持通讯顺畅,如果是绑架,会有人联系他。”
我跟着保安往楼下跑,想去那辆车停着的地点找点线索,顺便看看大门的录像盲区计算时间,这样可以估算出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据我所知的所有360度旋转摄像头,它们在到达一个顶端的时候,再转回去是不超过三十秒钟,而一个人的身手在矫健,要看准了时间冲进大门躲开那些人潮,也要不低于五秒钟,那么最多也就是六个人,而少的,也许就两三个,但绝对不会是一个,留下防风看车进病房找人,而且恰到好处覃念也出了病房躲开了摄像,这似乎都有人在串联时间,那么很有可能,联系覃念的还是一个熟人,调虎离山了。
我拉着保安飞奔去了停车场,他指着一个空地,“就停在这里,具体时间我不知道,只是上午才注意,而起这里超出了摄像范围,也无法调查上面有几个人,何时到何时离开。”
我四下看了看,这里的位置相当隐蔽,左侧是喷泉花池,冬天并不会开,没有水柱的眼花缭乱,但是罩上了黑色的帆布,将整个区域都蒙盖了,所以从这一侧根本看不到这辆车的存在,而前面后面都有别的车挡住视线,只有那一侧,是挨着保安室,但恰好是墙壁的一面,错开了窗户,想必也是提前踩好了点占住了这个车位。
我低头看到了空地上紧挨着车杠缝隙有一条银白色的手链,我捡起来,回想了片刻,对保安说,“这个给你,你拿上楼去给病房门口留守等消息的保镖,等邵先生来了,证实一下是否是覃小姐身上的,如果是,就可以肯定应该是一起绑架案,立刻报警,不要再关乎声誉问题,凭借邵氏的公关能力,压下这件事并不难,只要院方和警方配合就够了。”
保安的脸上有些迷茫,似乎并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但他听清楚了我让他做什么,二话不说就拿着手链跑进了医院,他离开后我再度弯腰在地上搜索着,想要得到更多信息,就在这时,我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侧有一双不断靠近的脚,黑色的运动鞋,白色的阔腿裤,我刚要回头去看,就感觉到头顶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我,“别动。”
我一愣,身子旋即僵住。
“不想我走火,就安分的站起来。”
他声音很低,也不厉害,平静极了,似乎经常做这样的事,抵着我的应该是一把枪,并没有丝毫晃动,可见他的沉稳和淡然。
我慢慢举起双手,将身子直立起来,枪口沿着我的后脑慢慢下滑,最终定在了我的腰上,他狠狠向前一顶,“闭上眼,跟我上车。”
他戳着我往前走,我眯着眼,想要看清点,却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别耍花招,闭眼!”
我吓得一颤,接着他用一块布蒙住了我的双眼,在脑后系了一个死结儿,我走了几步听到拉动车门的声音,然后身子一轻,被拦腰抱起,塞了进去,我匍匐在后座,根本不敢动,他似乎也坐了进来,紧挨着我,将车门关上,然后前面就开始发动,车子开得特别快,他终于不再拿枪顶着我,我慢慢试探着摸索四周,然后坐起来,往离他更远的地方靠了靠。
“带我去哪里。”
没人回答我,只有呼吸声。
“你们要命还是要钱。”
仍旧沉默,我笑了笑,“如果要命,现在就可以,然后抛尸野外,死无对证,但如果要钱,抱歉,我没有,而且也不会有人舍得用钱来赎我,你们更应该花费心思去绑架千金名媛。”
男人终于出声了,“带你去和情敌会面。”
我身子一紧,果然,覃念也在他们手里。
难道是冲邵伟文来的?
我的呼吸一窒,“其实绑了她就足够了,我不过是个累赘。”
“你还挺会为自己开拓,我们并不清楚邵伟文到底要哪个,都绑了万无一失,总不能精心策划一场却抓错了对象,到时候竹篮打水,再栽进去吃牢饭,得不偿失。”
男人似乎在擦拭手枪,我听到有很坚硬的声响,忽然发现怪不得盲人听觉那么敏锐,你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功能,留下的那一双耳朵酒会特别敏捷而专注。
“那么,如果邵伟文带走了我们其中一个,另一个你们想怎样?”
“杀了。”
男人嗤笑一声,“怕么。”
我摇头,唇角挂着自信的笑容,其实到了现在,我反而不怕。
“如果你们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们有所图谋,才会出此下策,而人一旦有了图谋,就会格外珍惜生命,杀了别人是不会逃脱的,你们只想得到该得的,而非无用之人的性命。”
男人沉默了片刻,手指摸到了我蒙住布的眼睛上,突如其来的触摸让我吓得一颤,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这样淡然的女人,不错,比中午抓走那个有意思多了,大哥不喜欢哭闹的女人,说不准,今天你是个意外收获。”
车一直快速的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停了下来,男人打开车门,拉着我走下去,脚下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我险些绊住摔倒,整个人都匍匐朝前冲去,他拦腰将我抱住,我刚要挣脱,他却先我一步松开了,这个不起眼的动作,让我明白劫、色也不是他们的目的。
忽然陷入了静止。
一点声音都没有,男人似乎点了一根烟,他吸了一大口,朝我吐过来,我呛得咳嗽,而下一刻,眼睛上的束缚就消失了。
突然的光明我很不适应,眯着眼挣扎了一会儿,才彻底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应该是在郊外废弃的厂房,一侧有水井,有烟囱矮楼,还有贴了“拆”字的平房和板楼,地上有未化的积雪,有零星的脚印,还有许多炮仗残骸,到处都是荒凉。
男人大约四十来岁,模样一般,鼻梁很像西方人,高挺鼻头也大,他的眉骨处有一个刀疤,挺长的,足有五六厘米,很突兀很杀气,他正抽着燃了半截的香烟,另外一个男人蹲在车旁,拿出手机发信息,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都没有开口说话。
男人一直没看我,等到他的烟吸完了,蹲着的那个男人手上的电话铃也响了,他没有接,而是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朝刀疤男人点头,“行哥,进去吧。”
他们将我推进一扇破败的铁门里,里面到处都是木头和钢筋,地上还有混凝土和黄沙,像是施工队,但是很空荡,我听见一声男人压抑的咳嗽声,这才发现在楼梯后面一块空地上,还有十几个武装齐备的男人,而在墙根处,坐着一个女孩,身穿病号服,正是覃念。
她看到我格外兴奋,就是那种终于见到熟人的欣喜,她张嘴要叫,却被身后的男人先踢了一脚,“闭嘴!把人招来先轮了你!”
覃念立刻不语了,许是没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她的眼眶很红很肿,似是哭了许久。
也难怪,一直被护在掌心自以为是的公主,哪里会有我这样顽强的小草更坚韧呢。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椅子背靠着我,所以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而没有正脸,他稳如泰山,似乎对接下来我毫无所知的事格外有把握,一只手还淡淡的敲在椅子扶手上,砰砰的声音诡异而刺耳。
刀疤男人走过去,“哥,都带到了。”
坐着的男人身子微微转了转,仍旧看不到脸,他穿着紫色的西服,穿这个颜色的男人不多,除非很白皙很帅气才能穿出味道,不然只会适得其反像一只紫色的公毛猴子。
他嗯了一声,“电话打了么。”
刀疤男人点头,“接来的路上就通知了,想来已经都在往这边赶了。”
都在赶。
我很想知道这个都是什么意思,莫非不只是邵伟文一个?和邵氏有关,难道还有邵臣白和绍坤么?
莫非挟持我和覃念,不只是为了牵制邵伟文,还有绍坤的事?
我这下倒觉得了然。
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像是播音员一样,清脆又温和,只可惜人却狠厉,不然也做不出这样的极端的事。
“亏了小五能查到这些,不然我真想不到,他也会看上女人,而且似乎玩儿得很认真,我一直以为唯有邵伟文才是风流浪子,会因为女人失了分寸,不想他也是如此,看来风流的种子,何止只在邵家。”
刀疤男人思付了片刻,“我并不认为这个女人能够牵制他,也许我们唯能在邵伟文身上下功夫。”
“看着吧,我相信小五的调查不会出错。”
男人忽然转过身来,我才看清他的眼睛上戴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鼻子高挺,嘴唇削薄,这是薄情男人的长相,他的目光淡淡的定格在我脸上,良久摇了摇头,“不过长得漂亮些,也看不出哪里特别。”
刀疤男人忽然说话,“哥,她胆子大,和一般女人不一样,来的路上,她一点不紧张,而且还套我的话。”
男人“哦”了一声,兴味十足,“难怪,我就说他的眼光不会差。”
他伸出手,拿着一块白色的方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墨镜,他手很白,指节细长,无名指戴着一个碧玉扳指,我隐约觉得他好像很眼熟,却说不出是谁,但我肯定一定见过,就在夜总会。
“沈蓆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母亲起的,她已经不在了,先生想知道,可以杀了自己然后到天堂去问。”
男人一愣,淡淡的笑着,“我还不想死,你替我去问就好,而且我死了,是不会去天堂的,一定在地狱。”
他说完哈哈大笑,然后将方帕扔在地上,蹙眉睨了一眼始终啜泣的覃念,“把她的嘴堵上,最厌恶女人哭哭啼啼。”
刀疤男人弯腰捡起方帕,堵在覃念嘴里,她惊恐得摇着头,看着可怜极了,但可惜面前这里的所有男人,都不吃这一套,他们似乎特别厌恶这样的女人。
“我其实很想知道,到底邵家的男人哪里好,邵老头儿这一辈子风流债无数,都是女人等了一辈子,他却辜负了别人,到了邵伟文又是如此,一个男人在感情上犹豫不决,你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心不费力气都给不了,难道还指望他给你别的。”
我笑了笑,“可悲的男人在于永远不曾爱过。”
他没有理我,唇角的笑容更淡了些。
他望了一眼覃念,“当初我不肯要你,你就去傍上了他,如今在利益面前,他选你,我替你值得,可若是不选你,你势必更悲哀,落个一无所有的下场,覃念,你就是太贪心,爱情婚姻和物质都想要,如果当初老实做我的情人,现在你不会这样惨。”
覃念红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男人很玩味的笑,“松开她,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刀疤男人将她嘴里的方帕拿出来,覃念声音很大的吼了一句,“你是个魔鬼!”
“呵呵。”
男人笑着,“谢谢,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门忽然在这一刻被推开,飞奔进来两个红发男人,他们指了指门口那辆刚刚停下正在熄火的黑色宾利,“哥,来了!”
“邵伟文么。”
红发男人摇头,“先来的是张墨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