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花园里,小径两边的寒露不知不觉就打湿的衣角,太监手里的宫灯散发着幽弱的光泽,好似也被露水给浸润一样,朦朦胧胧的。
两人沉默,一时找不到话来说。
忽然苏若清问她:“冷么?”
王盏月不待说话,他便伸手从太监手里拿起一件原本是给他准备的披风,披在了王盏月的身上。那披风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苏若清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此番回去,没能顺利地留在皇宫里,只怕贤王妃要失望了。”
王盏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民女无能,没能让皇上上心,民女自己也是对自己失望的。只不过,贤王妃一片苦心,白白被民女糟蹋了,她必然也是会对民女失望的吧。”
“她是会对朕失望,选了最优秀的女子上来,朕却不留住。”苏若清不喜不怒地说道,回头又问她,“贤王妃和贤王,在姑苏是怎样过的?”
王盏月回答:“贤王在姑苏盛名远负,宠妻无度也是人人皆知的,他什么都顺着贤王妃,只怕叫多少人羡都羡不来,恩爱幸福,那便是所谓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吧。”顿了顿,苏若清无所答应,她便沉了沉心,又道,“只是民女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贤王妃苦心要民女进宫选秀,这其中……是有什么渊源吗?”还有熙妃为何会跟贤王妃长得如此相似,却在宫里这般受宠,她想问,却问不出口。
苏若清淡淡道:“她怕朕孤独。”
王盏月愣了愣,没再继续往问。神思飘忽间就听苏若清又道:“储秀宫到了。”
苏若清送她回了储秀宫之后,没多逗留,转身就离开了。王盏月目送着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视野里。她想,他确实很孤独。纵使后宫三千佳丽,没有一人能够解了他的这种孤独。
回到储秀宫上床躺,王盏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感觉还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了,此时窗外的天色微微亮。
两个面露凶相的宫女冷不防地冲了进来,一把拖住王盏月就把她往地上拽。她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抬头却见熙妃盛妆华服地踏了进来,趾高气昂的。
王盏月忽然厌恶极了眼前的熙妃。尽管她长得和贤王妃那么相似,却完全是两个天壤之别的人。
王盏月挣扎着,熙妃缓缓走到她面前,面带笑容地说道:“唷,这天都快亮开了,怎的本宫来你却还在睡?自以为昨夜侍君到子夜今天一觉醒来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本宫听说,昨夜皇上送你回了这储秀宫,却没在储秀宫歇夜,”她伸手捏住王盏月的颚,用力地抬起来,就像昨天夜里用力摔手中瓷器一样也恨不得将她给摔坏,“是你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皇上也没办法让皇上动心吗?”她眉头高高一挑,尽是不屑,“想来也是,这储秀宫就是一个暂时容纳低阶秀女的地方,皇上乃真龙天子,怎么可能屈尊在这样的地方和一个没名没分的秀女过夜?”
王盏月冷眸染笑,道:“既然如此,娘娘还来这样的地方干什么,不也是降了你的身份吗?娘娘这般急躁地来找我不痛快,仅仅是想来告诉我这些吗?只怕你在我身上痛快了,所有人甚至包括皇上,也会觉得你善妒吧?”
熙妃反手就扬了王盏月一巴掌,总算觉得有些解气,并语气张狂道:“善妒又怎样,嫉妒是女人的天性!本宫就算善妒,皇上也会一如既往地爱着本宫,你又能拿本宫怎么样呢?”
王盏月冷笑一声:“你以为皇上爱着的真的是你吗?”
那洞穿一切的眼神,让熙妃双瞳紧紧一缩。熙妃脸色白了白,随即勃然大怒,拼命想要掩饰,可疯狂的情绪又流露了出来,她揪着王盏月的衣服,吼道:“皇上不爱本宫,难不成爱的是你吗!”
正待熙妃全然不顾自己的仪容和气度,要去和王盏月厮打在一起。宫人们见状连忙要上前把熙妃劝开,丫鬟翠环更是将龙子满口挂在嘴上,才稍稍让熙妃有所松懈。
是熙妃主动要动手,王盏月自然也没有客气,熙妃抓扯她的衣服,她便抓扯熙妃的头发和脸,反正过了今日她一出宫这些破事儿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她还不赶紧把这些日熙妃给的晦气一并还给她。
熙妃的脸上和脖子上都起了道道红痕,吓得直尖叫,见王盏月气定神闲地去屏风上拿起自己的衣裳来穿上,顿时就颤着手指指向她,尖声道:“还不快把这贱人给本宫拿!”
正待宫人要上前行动时,外面便有了新的动静。有储秀宫的太监来传报道:“王姑娘,总管大人来接姑娘出宫了,问姑娘有没有收拾妥当?”
王盏月理了理衣角,然后去床里侧拿起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挎在肩上,便走了出去,道:“走吧。”
熙妃连同熙妃带来的人都怔愣了,随即熙妃吼道:“不能让那个贱人离开!”
结果熙妃跟着出门去一看,院子里果真站着大内总管公公,便是时常伺候在苏若清左右的公公,后宫妃嫔哪个见了他不是礼上三分的。
王盏月一边走一边就用从妆台上抽来的一根簪子随手挽了一个发髻,素淡从简,片刻都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
公公看见熙妃娘娘,一愣,随后躬身见礼,主动忽视了熙妃的仪表,道:“见过熙妃娘娘,不承想熙妃娘娘也来了这处,这是要来给王秀女,哦不,是王姑娘送行的吗?”
熙妃指着王盏月问:“她要上哪儿去?”
公公应道:“应王姑娘的要求,皇上已经答应放王姑娘出宫,这不,一大早便差老奴来亲自送姑娘出宫去。”他说着就对王盏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姑娘请随奴才往这边走吧。”
王盏月回头看了熙妃一眼,勾唇一笑,滟潋四方,道:“民女多谢娘娘今早主动送上门来,这厢告辞,祝娘娘能够恩宠一世。”
“你!”
说完以后王盏月头也不回地走了。有公公在旁护着她,熙妃根本奈她不何,况且她本来就是趁苏若清上早朝的时候来找王盏月的麻烦,不想他身边的公公却来了,还把这一幕撞进了眼里,就相当于苏若清迟早也会知道。
翠环后知后觉地说:“早知如此,今日我们就不该来……”
熙妃道:“怕什么,是她无礼于本宫在先!”她这到储秀宫来一闹,回头便又是后妃们私底谈论的笑话。
公公只把王盏月送到宫门,那里有一辆马车停靠着,负责护送的大内侍卫四名。王盏月上了马车,两匹马掉了一个头,便渐渐驶出了宫城。京城里一天的繁华正拉开帷幕,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瓦檐,和护城河边颤抖的秃枝。光景一点点往车窗的缝隙间溜走,终于走到城门口时,她忍不住撩了撩帘子,回头再望了一眼。
巍峨的皇城依旧耸立在那里,只是依稀模糊,只看得清一个大致的轮廓。王盏月放帘子,静坐在马车里。兴许以后,她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冬至的时候,苏静和叶宋双双坐在木制回廊上吃汤圆,叶宋口里呵着白气,眯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这里的空气没有上京那么干燥,瓦檐上的白霜也还没散干净。
院子里树木的叶子都落光了,只剩常青藤。可满园的梅花却初初释放出第一抹香气,清新怡人。
苏静一边吃着汤圆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刚收到消息,皇上对夫人选上去的秀女似乎不太满意呢,最后也给遣送回来了。”
叶宋冷不防被一口汤圆给哽住,捶胸顿足。苏静伸出魔爪淡定地往她胸前摸一把,叶宋惊呼一声,然后用震惊的眼神看向他,然后咽了咽怒道:“流氓!能不能安安生生吃顿早饭!”
苏静十分无辜地道:“夫人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噎着了么,为夫在帮你顺气,你看你现在不就不噎了么。”
叶宋默了默,好似……她真的不噎了。但她仍是强硬道:“可你的方法用得不妥,光天化日之的,你大可以往我后背上拍一掌。”
苏静伸出手指轻轻揩掉她嘴角边的汤渍,弯了弯桃花眸,道:“可是为夫舍不得。”
叶宋:“……”她清楚地知道苏静就是蹬鼻子就要上脸的货色,决定不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于是道,“好吧,刚刚你说王盏月被送回来了?”
苏静叹了口气,道:“是啊,皇上就只留两个中规中矩的。但我想,他留的那两个一定不是他的菜,他估计都没花心思想好好选这个秀呢。”
叶宋摩挲着巴,抬起一条腿大刀阔斧地撂在廊沿边上,思忖着道:“是王盏月没有努力么?”
“努力了也不见得有效果。”苏静眯了眯眼,搂过叶宋的肩膀,“为夫还听说一件有趣的要闻,你要不要听听?”
“你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