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眼睛。--
我记得青衣女和女鬼她们手中的老坛人头,也没有眼睛!
那么这颗脑袋,是被装在坛子里,大老远翻山越岭的送过来,然后被谁拼接在了一副原本就拼接过的身体上?
果然老坛人头的主要目的,不是用来吃的。
既然女丑之尸是把东西送给隧道里的画师的,而最终,这头又出现在了拼接人身上,该不会拼接人的创造者,就是那个什么都经历过、又活了不知道几千年的画师?!
那他也有点太神了吧!
大家哈欠连天的揉着眼睛,虽然进来的这个拼接人没有攻击性,可任由这么个怪异的家伙杵在这儿,我们怎么可能继续安心睡觉呢?大明星重新拾掇了一下火堆,小王爷顺势就接过来一根燃烧的木条,刚往拼接人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便从那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状态缓解过来,往旁边的阴影里跨了过去——
小王爷顿了一下,试探着再走几步,他又一次的挪开了。
我们这时才注意到,拼接而成的那个人,怕火!
他和之前的人头怪类似的是,全都徒有人头、没有思维,而且对于火都非常避讳。可他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一个好不容易接了副人类身子,并且还活着,他可以算的上人而不是怪物吧?按理说,人类在这样一个阴冷潮湿的雪山之中,应该是愿意向往温暖明亮的火光才对啊!
我们改换了手电仔细观察着他,我估摸着这副身躯得是五六部分尸块拼成的,头、左脚右脚、包括左边大臂肩膀到右边胸口那里,都有一条针线缝合的分界线。
不过左边的胳膊和左边的腿看起来应该是原装的。如果非得描述出来的话,可以说是在一具损坏严重的大半个躯体上,哪里不够便补齐哪里,查缺补漏,拆东墙补西墙,最终是凑够了一个完整的人。
这样仔细的一番轮流观摩,我们也发现了他怕火的原因:在他的非原装右肘那里,露出来一段硬邦邦的木条,顺着这根木条再摸一摸他其他的筋骨,就会发现这个家伙身上全是那种松软没有弹性的皮肤,就好像连肌肉组织也力量不足,支撑着他这样站立行走的,应该就是筋骨间嵌进去的木条!
我们原本戏称他“木头人”,是因为这家伙总是一动不动毫无知觉的样子,而现在看来,这个名称名副其实啊,他是怕我们的火点着了他身体里的木头!
这样“做”出一个人来的技艺,不得不让所有人连连惊叹。巫女叽叽咕咕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半天,转头给李副官使了个眼色,后者很默契的把喀木老人的书就拿出来了。
对了,这种把尸块拼凑起来的方法,书里倒是写过一次,可是……可是我们打开书的那一页,虽然同样的是一具缝起来拼接人,可好像书里的这个,没有木头制成的骨骼吧?
“旁边写的是什么?”李副官指着那几页跟鬼画符似的几段字迹问道。
“没什么用,我看过好多遍了。”巫女耸耸肩膀,“她是想写转生药的配方,可是她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只有不到一小半的底子,随便写了这么几句。”
“我操,‘转生药’?那是个什么牛逼东西?”
我们和耗子一样瞪大了眼睛。
“就是能达到你们看到的这个目的,所必须的药剂咯!”
熊皮巫女扫了一眼书,下巴朝拼接人又抬了一下,“十巫的方子,早失传了,这趟我要是能给它找回来,这辈子就没白活了……”
我听得有些迷糊,她的意思,难道是说萨满教里就存在有这种把碎尸块缝起来,然后让它站起来行走的、死而复生的药剂?!
“你说的,该不会是后面那几页……”
大明星愣了一下,把喀木的书夺过来,刷拉刷拉倒着翻弄了一会儿,又从防水袋里,把他在白公山宾馆埋头钻研的那些资料从防水袋里倾倒出来,双眼放光的开始比对。
“ge……tues,哦哦哦……怪不得,原来是数词,是十个!啊啊啊,deus,meus……”
大明星好像入了魔一样嘴里念叨个不停,他一会儿中文一会儿奇怪的鸟语,听了半天,他好像在断断续续的讲述着一个故事:
他说,世界原本是多灾多难的,到处遍布着凶猛的野兽、肆虐的洪水、极寒的冰峰,还有游荡着的魔鬼。
人们的存活率很低,但在早期的昆仑萨满教中,并没有“死亡”这个概念。万物有灵,倒下去便不会再站起来的人们,是以另外的形式继续活着罢了,可是,有一种情形特殊,那便是尸首残缺的时候。
即使是文明懵懂期的祖先,不懂得“死”为何意,却也知道,如果缺了脑袋或者少了半截身子,一切就变为了空谈,这样的躯体根本存不住所谓的“灵”。
于是为了让残缺的亲友得到转生之魂法加库的垂青,萨满教的巫医学会了使用特殊的针线,将分开的残骸合并到一起来,这便是拼接人最初的原型!
然而人类和野兽相比,毕竟是脆弱的生物,在过去,尸体有残缺的死亡原因,通常是经受了凶猛野兽的撕咬。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万一有些部分找不到了怎么办?
比如左边肩膀和半个肚子已经落入了野兽的口中吞了下去,比如半截大腿被河流冲走或掉下了悬崖,那么,即使缝合手艺再高超,也改变不了尸体上仍有残缺,依然受不住“灵”的事实。
所以逐渐的,就出现了“查缺补漏”这样一种现象,用来补齐尸体的尸块,要么是路上捡到的无名尸,要么是一个族群里被处死的犯人。
因为犯了错的人,不配得到神的祝福,所以通常这种被处死的人,尸体都要被大卸八块的。
刚才,巫女口中那个所谓的“转生药”,便是在那个时代应运而生的。
那时候,昆仑地区活跃着十位非常厉害的巫医,有好些雪山之外想要给亲友凑齐尸首的人们,都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请他们出手帮忙。这十位巫医生活在同在一座山头上时间长了,他们对于手里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后来越传越神,有人从山里很开心的出来,说十巫手中拼好的尸体,用上他们的药剂,居然可以在法加库的祝福中,重新站立起来!只是他们离不开十巫的身边,没办法翻出昆仑山区罢了。
故事一讲完,大家心里都有了个底,从山里出来的那个人说重新站起来的尸体,离不开十巫身边、离不开昆仑山,这显然,就是和禹陵悬崖的情况类似,那是营养液发挥作用以后带来的范围限制!
但如果当做一个故事听完也就算了,可现在这个故事里提到的事情,匪夷所思的就摆在我们面前,难道被拆开的尸体,真的可以在营养液、针线、巫医、还有那个什么“转生药”的作用下,重新复活?!
眼前的这个拼接人,似乎就是像故事中所说的方法转生而成的,只不过好像还改进了一些,加了个木条的筋骨支撑。但这样的复活,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俨然一具行尸走肉,除了火,什么感知都没有。
而冬爷拨了拨他的头皮,发现了耳旁有一小块看起来该是弹孔的痕迹,这个人、不,应该说这个老坛人头,以前经历过什么战役吗?
再一看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我忽然明白过来,身体虽然不知道是来自于哪里,但这颗脑袋应当是和周兆丰一起的第十五师的军人!
所以……就像宋大拿的状况一样,即使脑袋搬了家,没了人的思维,但不管怎样,还是会有一点点、哪怕稍纵即逝的一点点,对于某个记忆的印象吧?
宋大拿见到故友,顿住了一两秒钟,眼前这个曾经的军人,虽然不知道为何,依然在夜里返回了废弃的军事基地,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前站岗!
这是他们在丧失了人性以后,最后最后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