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团沾着鲜血的白布被丢在旁边,耳畔传来手术刀和镊子的金属碰撞声。
我很怕痒,有人触碰我的脖子,我一般都是非常敏感的。
但现在,我能明确的感觉到林医生在切开我的皮肤,甚至有温热的血顺着我的锁骨流到胸口,却一点儿都不痛。
浸泡白布的那个液体,应该是有麻醉效果的,别说是割了我的声带,就算是把我的脑袋切掉,我都毫无痛苦。
尽管如此,想着我失去了露露,还要就此失去声音,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林医生的职业特点就是冷静、利索。
他很快就完成了手术,给我的喉咙覆上了一层厚厚的什么东西,便起身开始收拾工具了。
我浑身的麻劲还没过去,像个植物人似的,一点儿都不能活动。
老头儿们再次把我扛起来,打开门就往外面走,经过林医生身边的时候,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脖子不能动,只得保持着从一个斜下方的角度看着雪后的天空和静谧之城的房顶。
在外面晒饱了月光的白孔雀陆陆续续飞了回来,它们三三两两的停留在黄金城的宫殿之上,如果没有那场白雪,屋瓦也应该是金黄色的。
就算是只看房屋的上半部分,我也能一眼分辨出这些宫殿存在着很大的差异:靠近围墙外面的屋顶朴素无华,好像只是一顶搭在墙壁上的盖子;距离我比较近的区域里,屋顶就稍微带了点翘起的屋脊,在屋檐下还雕刻一些简单的花式,也勉强可以用“雕梁画栋”来形容了;但在老头们扛着我绕了一个圈之后,我看到了静谧之城最中心的一座建筑。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有阶级制度的城市,那中心的这个建筑肯定是属于最高级别的皇帝的!
它比四周的平房和两层小楼都要高出很多很多,屋檐上雕琢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兽,最上面的屋顶还立着一尊披着白雪的巨大三足鸟!月光如水,雪金相映,单单从这座宫殿下经过,我满眼都是璀璨的光辉,每一个微小细节、每一处巧妙设计都让人目眩神迷、入目不忘!
秦朝的徐福是住在这里吗?从黄金用料来看,连秦始皇都没享受过这等巧夺天工、极尽世间华美之姿的楼阁吧!我很难相信这是由徐福的那一船童子所建造的,也明白了他不愿回去向皇帝交差的心情。
能住在这样仙宫般的地方掌握大权,观赏着行云流水、麒麟孔雀,还能指使千人为他效力,别说是虫友要推翻他,就连我都想称王了!
眼前的画面很快就被一片漆黑吞没了,我被带进了一个简陋的房间,瘫在了铺好被子的一张床上。
几个老头带上大门退了出去,黑暗的屋子里亮起了一盏明灯,一个满头白发但梳着发髻的老年人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旁边。
透过那盏灯,我得以与这张苍老的面孔对视着,这个人没有雪白的胡须,稀疏的眉毛也较为纤细,这是个静谧之城里的老太太!
看她的衰老程度与那些童子无异,我能推断出这个人就是随船而来的一个秦朝童女!她逃脱了海神的掠夺,也没有被玄蜂控制,作为一个女人平安无事的存活到了现在!
我的头不能挪动,只得斜着眼尽力的瞥着老太太的身体,她的喉咙上也有一块淡淡的疤痕,看来也是在幼年的时候被徐福给洗脑了。不过她和外面的老头有着明显的不同,不仅仅是发型和相貌上的,更在于一种身体状态,她的皮肤和拂过我额头的手指触感都表明:这个女人没有做过苦力,她是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下生活的。
同样是老女人,眼前这个秦朝老太太的目光却明显比梁阿婆要柔和许多,她动作很轻的把我的肩膀平放在枕头上,然后端来一盆热水帮我擦了擦脸,又开始依次解开我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
我从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就看出来她绝对没有恶意,她应该是想帮我擦拭一下身体,不过这么赤身*的躺在一个陌生老太太面前,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在她的热毛巾按摩下,我的身体开始渐渐恢复知觉了。
这个过程非常不舒服,其他躯干倒还好说,恢复的都是一些跑步造成的酸痛感,而喉咙可就要了命了,不仅像灌了辣椒水一样火烧火燎的,最主要的还是痒!
我脖子上的皮肤本来就够敏感的,这一痒起来,真是难受的我死去活来!抓是肯定不行的,我只得每隔一段时间就咽下一口唾沫,借由那点口水帮我瘙一下下。但是当会厌软骨上升,我把口水吞下肚子里时,刚刚得到缓解的痒感立刻就转化为了针扎似的疼痛!
我恨死了林医生,他再冰冷,我们也是相互扶持的队友,他还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呢,怎么又能下得去手夺走了我的声音?
老太太看出我的难受,很贴心的趴在我身边,呼呼的帮我吹了吹伤口。
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陆陆续续进来七八个人影,我从模糊的轮廓得以看出,她们居然全是女人!
大家沉默的涌到我的床前,伸着脑袋观察着我的样貌和*的身体,这些人中,除了白发老太太,还有黑头发的年轻女人!
有个插着发簪的肥婆瞪大了眼睛举起虫友的军装把玩了半天,还有个个头矮一点的女人爬到我边上,伸手摸了一把我搓衣板式的身材。
怎么样,够平的吧,反正我现在不能生孩子,你们爱咋咋地吧!
虫友说过,从秦至今,有不少船只坠入这里,虽然大部分会死掉,但也是有一些幸存者的。外来的男人成为奴隶,外来的女人要么会被海神掠走,要么会被徐福保护起来,而我进入静谧之城,就是寻求保护来的,看来此刻的我和这一屋子罕见的女人一起,成为了被保护的对象!
我看到那个肥婆和一个30出头小美人正挺着大肚子,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如果虫友的谋反失败了,我再长大个一两年,岂不是也要和她们一样,成为生孩子的工具了?
不管脸蛋如何,她们的身材都很差,塌肩、驼背、大肚腩,感觉这些人就像全身的器官都在往下耷拉似的。
是因为她们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吗?
我疲倦极了,顾不得她们的眼光,忍受着喉咙上的瘙痒,闭眼睡去。
……
在梦里,我重回了徐州的霸王宝藏。我站在九州方鼎前注视着那些精细雕刻:半空与河流上的祥云图案就是这里缭绕的白雾,抽象的飞禽走兽就是孔雀与麒麟,还有深渊掉落的瀑布,发于山间的紫泉,一切在鼎身上应有尽有。
就连中心那座华丽的仙人楼阁也与我进来所见无异,差别只在于周围附属建筑的规模上。
金玉加身,美人相迎,我昂首阔步的走进宫殿,与高台之上的蓬莱仙人饮酒放歌,笑看古今。
他头戴高冠,眉入云鬓,神采奕奕,通晓世间一切哲理。
这样的惬意玩乐,却使我的脑子闪过一道灵光,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九州方鼎铸成的朝代是大禹的夏朝,徐福建立静谧之城是秦朝的事情,那这座皇宫怎么会先出现在鼎身上?
我想了想,唯一的解释就是静谧之城在夏朝就存在了,徐福只是住进了现成的宫殿里!
我睁开眼睛,四周光线非常昏暗,一个人都没有。
我忍住嗓子的难受,披好军装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
外面安静的好像一座死城,任何声音都没有,我向外踏出一步所发出的轻响,都能带起一点点回声。
天上是一轮细细的峨眉月,此刻到了蓬莱的傍晚了,我又一觉睡掉了外面的整个星期啊!
正前方就是巧夺天工的纯金楼阁,虽然我处在它的背面,但它的那股辉宏的气势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放眼四周,城内的房顶高矮不一,虽说都是金光璀璨的,但它们在楼阁面前就格外的相形见拙了,我摸了摸旁边的墙壁,十分的粗糙,就像将我在紫泥海岸淘出来的金沙直接就熔成了金块似的,其中掺杂着大量的泥沙杂质。
而前面的楼阁就上下一码色了,不仅光芒夺目,更是散发出一层淡淡的橘色!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对于金子来说,纯度最高的成色就是赤金了,我无法想象,如果把这宫殿给卖了,换过来的钱能填满多少辆卡车啊!
有这样鹤立鸡群的建筑作为对比,我认为徐福的工程也就是在楼阁四周堆建起了三四十座劣质小楼而已,这儿原本的王者另有其人!
“叮呤——”
一声悦耳的铃铛从远处响起,在残月下安静的城池里显得分外突兀。
不一会儿,开合门声、奔跑声、器皿碰擦声就从各个方向传了出来,无数白袍的老年人前赴后继的涌出房间,像疯了一样冲向前面的楼阁!
我吓了一跳,原本这些人都像木偶似的,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会行尸走肉般干活,这会儿是怎么了?
我的后背突然被撞击了一下,照顾我的那个老太太原来一直躺在我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此刻的她居然也疯掉了似的奔了出去,满脸狂热的神情!
我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和我擦肩而过,他操着浓重的方言快速低语了一句:“一会领回来的仙丹一定不要吃,142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