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析暴怒的声音让云红一下回到了那一天,她和夫君分别的那一天。
额间飞絮花,一点朱唇笑。
鲜红的花失去颜色,朱唇化作苍白,却弯出美丽的弧度。
“夫君,我帮你吧。”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乌发,传来男子醇厚的声音:“你好好休息就是帮我,莫叫我担心。”
咚——咚——
外面传来了集结的声音,鼓点紧密,像是在催人集合。
“你好好休息,我会回来的。”
“夫君!”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泪落如珠:“你不要去了,我求你了。”
她胆怯了,害怕了,她自私的希望他可以留下。
“阿云,西沉界已经朝不保夕,你我与西沉界已经是唇亡齿寒,若那些魔族当真占领了西沉界,你我又当如何生存?”他轻轻抚摸着她的乌发,低声说:“你等我回来,我一定会赶走魔族,还你和孩子一个青天白日的西沉界。”
“夫君!”云红嗓音颤抖,声声泣泪:“我不要走,爹死了,娘也死了,师兄师弟都死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要去,我们逃吧,好不好?我们带着孩子逃跑吧。”
“我不能走!”男子厉声喝止她:“我们有孩子,阿云,我们有孩子了,你让我们往哪逃,往哪跑?我们逃了,人人都逃了,那西沉界就彻底完了,阿云,唇亡齿寒,西沉界没了,你认为魔族能放过你我这些修士吗?我们的孩子呢,他们会放过吗!”
“斩草除根,阿云,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孩子也随着我们丧命吗?”
云红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如纸,泪珠滚滚落下,划过她苍白的脸:“夫君……”
“你放心,灵界早已派了人来,我西沉界是仙界的门户,若西沉界被攻破,魔族长驱直入,他们也没有好下场,我们一定能守住西沉界。”男子将身上的储物袋等物品摘下:“你带上这些,先带孩子离开。”
“夫君?”
“你和那些孩子一起离开,你刚生完孩子,又带着三个孩子,他们不会拦着你,你带孩子先走,我随后就来。”
“夫君,我不走。”
“你必须走,为了孩子,为了西沉界,你必须走!”
云红泪眼朦胧,她想要摇头拒绝,可他没有给她机会,他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躺在床上,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听到他们在谈论去偷袭魔族的首领,她知道那是凶多吉少,他们是有去无回,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如同刀绞一般的难受。
她想要随他去,可她刚刚生了孩子,灵力和身体损耗十分的严重,她跟着去,也帮不上忙,她只是个累赘。
想到夫君的话,云红更是难过,她为什么要生孩子,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生孩子,她恨自己,更恨魔族,她恨他们的入侵,恨他们的没有人性。
魔族所过之处,尸体遍野,荒凉一片,魔族走过,就像是巨大的屠刀走过,根本不给人们留命。
她的父母兄弟都死了,她痛恨,她抑郁,可她无可奈何。
“云红,你跟他们走吧。”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长得和云红有三分相似,但不同于云红的温柔,她的眉宇之间满是严厉。
“阿姐?”云红的心脏跳了跳:“阿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们那边也被魔族占领了。”云秀抿了抿唇,对着外面招了招手:“阿析,你还不过来,这是你小姨。”
温析十岁了,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他仰头看着云红,脸上没有仇恨,也没有痛苦,他带着十岁孩子的天真对她露齿一笑:“小姨。”
云红的眼睛湿润了,多么可爱的孩子,那个时候,他真乖巧。
“小姨,对不起你。”云红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还能说什么。
温析摇了摇头:“你杀我的时候都没有犹豫,现在何必说对不起?”
“阿析?”
“你就算有再多的忏悔,我也不会原谅你。”温析用力的摇了摇头:“你杀了他们的父母,又杀了我们,你杀了所有的人!”
“我……”云红捂住脸,肩膀垮了下来:“阿析,我错了。”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需要你的忏悔!你问问他们,你问问他们能不能原谅你!”
云红抬眸,看到了一张张失望的小脸,他们都是孩子,也许不太懂事,但是他们知道什么叫死,什么叫杀,这些年他们见过的死人还少吗,他们杀过的人还少吗。
一个个人面露惊惧,不敢置信。
谁能相信那个指导他们如何生存,一直护着他们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仇人?
是她杀了他们的父母,是她杀了他们自己?
小燕摇头:“不会的,你胡说,她是我娘亲,不会伤害我的!”
“你个傻子!”温析冷笑了一声:“你的记忆都没了,当然可以认贼作父,你相信这个女人是你的娘亲,那你想过被困在这里的娘亲吗!”
温析大手一挥,一团黑气飞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原本熄灭的烛火,再次点燃,夜明珠亮了起来,将整个房间照亮。
影影绰绰,崔薇好像看到了很多的黑影,又好像是看到了很多人,她往机关兽的身边缩了缩:“好冷。”
“是阴气,以灵力就能抵御。”
崔薇运转灵力,在身上流转一周,终于缓和了那种冷意:“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这里到处都是人?”
“聚灵堂,以人骨、鲜血、灵魂造就,因其天生阴寒,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堆,可以吸引灵体,所以能达到聚灵,聚鬼,聚魔之效。”
崔薇心里惊骇,以人骨,鲜血,灵魂造就?那不就是说,这里到处都是……死人?
脊背生凉,崔薇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这也太可怕了,谁这么变态居然建造这个。”
“这东西本是来自于魔门,但是……”
机关兽眼睛闪过凛凛寒光,目光落在了云红身上。
“你们听到了吗?这东西是用我们和爸妈的血肉造成的!你们还当她是娘亲吗?”温析指着云红,惨然一笑:“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离开这里,你们真以为是这里太强大了吗?”
“那是因为这是我们自己!”温析气的直蹦,恨不能冲上去一口咬死云红。
孩子们的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云红身上,疑惑,愤怒,痛苦,不敢置信,表情各异。
小燕摇头,失魂落魄的说:“你骗我的吧,她是我娘亲。”
温析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提到墙边:“她是你娘亲,那这是谁,这里面是谁!”
那里面是一团黑影,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人形,那是人,可他们的身份早已不辩,不,应该说不用辩。
云红将这些人的骨头全都碾碎了,用血和在一起,再用这些骨血将他们的灵魂束缚住,建造成一个聚灵堂,这里面的每一处都可能有他们的父母。
小燕满面泪水,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会的,娘亲对我特别好,不会是这样的,娘亲……”
崔薇搂住机关兽的脖子,像是要在陆央身上找安慰,这些孩子太惨了,当初的西沉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无论有多悲惨,都不该以人身做房子吧。
“对不起。”云红低声说。
“啊……”一个孩子暴怒而起,冲向云红,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他们杀人惯用的伎俩,咬住了气管,人怎么能活。
只见他用力一扯,云红完整的身体被扯出一个破口。
她已经是死了的,只剩下了灵魂,是不会流血的,自然没有流出鲜血,只是黑气从那个伤口蒸腾而出,迅速消失在房间里。
剩下的孩子见此,均是露出疯狂的神情,冲向了云红。
云红满面痛苦,却没有反抗,只是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温析,她的嘴张张合合的,好像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同渴水的鱼,将要逝去。
“不要,不要!”小燕扑过去:“娘亲。”
“你们不要吃我的娘亲,不要吃我的娘亲!”小燕推开几个孩子挡在云红面前:“你们不要吃她,她是我的娘亲,小东哥哥,小灵姐姐,你们不要吃她。”
小燕呜呜的哭着,泪珠扑簌簌的往下落,痛不欲生。
小东舔了舔唇角,不是他想要吃,而是云红的味道太美了,他吃过那么多的魔,吃过那么多的鬼,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灵亦是不由自主的吞着口水。
“小燕你闪开,她杀了我爹娘,我要吃了她,为爹娘报仇!”小灵吞着口水说。
小燕用力的摇着头:“不要,不要,是娘亲留下了我们,教我们功夫的,小灵姐姐你不要吃她,我求你了。”
“你求什么,她杀了我爹娘,还把我们制成破房子,你居然还为她求情,你真是是非不分。”小东厉声道,擦了擦唇边的口水。
“小燕……”
“娘亲!”小燕听到声音,跪在了云红身边。
“不用求他们了,没用了。”云红无力的摇了摇头,她的手被咬出一个个的牙印,撕开了一个个的破口,她抚摸着小燕的脑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最善良,不要求他们,他们今天非吃我不可。”
“不会的,小东哥哥和小灵姐姐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吃你的。”
“小燕,你不懂。”云红捏了捏她的小脸:“保护弟弟妹妹,好吗?”
“闪开!”小东一把推开小燕,趴下去,从云红的身上撕下来一块,就吞了下去:“好吃,太好吃了。”
众人一拥而上。
小燕被他们推挤着,从云红的身边挤到了外圈,焦急的看着她,却无可奈何。
“娘亲……”小燕呜呜的哭着。
“你满意了吗?”陆央问。
崔薇歪头看着温析,这才发现他脸色难看,就跟吃了死老鼠似的,忽然,他一转身,哇的吐了出来。
他是鬼,也已经很久没吃过魂魄,吃过魔,所以胃里也没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只不住的干呕着。
小燕扑过去,打了他两拳:“都怪你,都怪你,你还我娘亲,还我娘亲!”
“滚开!”温析一把推开小燕,忍着呕吐说:“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先害我们的,她不止杀了我们,还把我们困在这,她才是坏人,呕——”
话音未落,他再次干呕起来。
小燕摇了摇头,想要责怪温析,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想要救云红却没有那个能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哇,好饱。”小东从人群里跌跌撞撞的走出来,躺在地上,抚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她真好吃。”
说着,满意的舔了舔唇角。
小燕用力摇头,嫌恶的瞪着他,憋着一口气不叫自己哭出来,她不哭,不能哭,不能哭给这些仇人看!他们杀了她娘亲,她不能再哭着向他们求饶。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小灵抚摸着肚子钻出来:“但是我觉得还差什么。”
“差什么?”小东问。
小灵嘻嘻一笑:“她这么好吃,她的孩子一定更好吃!”
“对啊!那俩小贱种呢!”小东蹭的坐了起来。
“不行!”小燕尖叫:“你们不可以吃他们,他们是弟弟妹妹!”
“是你个大头鬼啊!”小东一脚踹在小燕身上,踩着她的肩膀说:“你放心,等我们吃了他们,再来吃你,你不是喜欢叫她娘亲吗?就让你们一家团聚!”
“不要……”小燕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小灵踩了一脚,她那一脚用尽全力,一下踩在她的胳膊上,小燕的胳膊瞬间扭曲变形,如同碎裂了一般拖在肩膀上。
她本就是被磨成了粉的,他们的骨头早已碎裂,那身体自然禁不住这三拳两脚。
“哇哇——”两个孩子哇哇大哭。
“不要,你们不要伤害弟弟妹妹。”小燕抓着小东的脚腕:“我求你们。”
“滚开,我一定要吃了他才行!”
“你跟她费什么话,这东西是咱们的,没别人的份!”小灵高兴的说。
“你们这样太过分了吧!”
崔薇看不过去,想要阻拦,却被机关兽叼着甩到了背上。
“别管。”
“为什么不管,陆央,他们这样做太过分了!”
小灵从孩子的胳膊上咬下一块肉,大嚼特嚼,可还没嚼两下,忽然一歪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崔薇定睛一瞧,心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