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霓裳看着天空，惊骇一点点从脸上消失。
当悬禅寺掌门踏入神级时候，那种足以让人压迫的窒息的恐怖压力，确实让人毛骨悚然，有一种临近毁灭的绝望。
但当高阳也同样开始燃烧起来，并且迸发出如同远古荒兽一般的暴戾气息，那种压迫感反而消弱了不少。
而当牧界也同样开始燃烧神力，空气都为之静止，天空中的所有气息都被冲空，也就有些习以为常。
最后，就连始终没有半句话可说的黑叔，也选择了燃烧自己。
练霓裳已经感觉到有些麻木。
恩，燃烧神力很可怕，迸发出来的力量超乎想象。但是一次性如此之多的强者同时燃烧神力，那种震撼的场景也就渐渐不那么震撼了。
此时此刻。
五玄峰已经没有了什么人，悬禅寺和五玄的弟子都已经退出战场，他们无法承受如此程度的威压。
诺大的战场，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练霓裳并没有退。
她歪着头，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啊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
盯着烈火中昂然而立的牧界的眸子，微微放光，练霓裳忽然笑了。
她自言自语道：“唔，这家伙要挂了，以后就没有双修了，这一战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就释放了？不用再跟着他到处乱跑？”
也就是这会实在没工夫煮茶，否则的话她绝对要煮一锅好茶，细细品味的同时，好好思考思考未来。
歪头想了一会儿。
练霓裳的脸上露出几分愁苦：“我可是精怪啊，对精怪来说，骁勇是天赋，是座右铭，临阵脱逃可不是什么好精神，要是传出去，这可丢人丢大了。唔，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吧？”
眨了眨眼，又望了望那个挺直了身躯沐浴火焰的家伙，她眸子中的光芒又亮了几分：“这家伙这样子看起来还是挺帅的，坚实的肌肉，健壮的身体，强大的力量，而且还有十足的责任心，倒也是挺迷人的，我的眼光真好。唔，这应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吧。”
“这下子没办法双修了，神力的提升就陷入低谷了，这个老头打乱了我的计划，真该死。唔，这也算是一个理由吧。”
“他要挂了，鱼龙界也就倒了，没有了鱼龙界，就没了镌纹之术，没有了神晶，没有了神兵，而且我也没有了靠山，又该四处逃命了，真讨厌。唔，这个理由也不错吧。”
“咦，对了，父亲说要给我提亲，也不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公子，我还想着好好戏弄戏弄呢，这下完了，没机会了。”
“唔，算了算了，懒得想了。”
“这些理由就够了吧。”
练霓裳抬起头，挺直身体，继续盯着火光中的身影。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理由。”
“那个叫做仙儿的，你看好了。”
“和他同生共死的，是我哦，一直是我。”
“所以说，嗯哼，是你输了！”
闪亮的眸子中，一抹五彩光华，异常的璀璨。自言自语完最后一句话，练霓裳身上的神力，开始沸腾。
那有些残破的深红色百褶裙摆，无风自动，她就像是一朵完全盛开的玫瑰，迸发出无以伦比的美丽，让人不敢直视。
练霓裳浑身的气势，不断的攀升，攀升，直到最巅峰。
然后。
噗！
五彩火焰，咻的暴涨。
凤凰之炎，浴火愈盛。
一头五彩神凰，缓缓出现在火光中，悬浮在她背后。
啪。
神凰崩碎，数不清的凤凰神火，忽的没入练霓裳的体内。
练霓裳身体蹭的剧烈颤抖，紧闭着双眼，不住的挣扎的长长睫毛，显示着她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片刻后，她重新恢复平静。
她睁开眼睛。
眼中的两只神凰，光芒乍现。
“凤求凰，凤求凰。”
“凤不求凰，为何凰不自求？”
“哈。”
一抹魅惑无比的笑意，缓缓浮现在嘴角。
练霓裳飞身而起。
...
“凌。”
“要拼命了。”
云天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好。”
凌应了一声，清冷的脸庞上，并没有什么其他情绪闪现。
“都要拼命了啊，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临死前，总归要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吧，这样的人生也才有意义啊，而且走的时候也不会过于孤单。”
或许是真的临死了吧，云天竟然变成了一个话唠，转过脸看着凌，嘟囔个不停。
他很久没有看到过凌笑了，真的很久很久了。
到底有多久了？
云天掰着指头算了一会，脑子有些发蒙，反正很久很久了。
“死了。”
“是不会有记忆的。”
“而且你犯了禁忌，不会坠入轮回，自然也不会孤单。”
“我也是。”
凌淡淡道，语气依旧清冷，不待任何情绪。
“唔，说的也是。”
“那还真是让人伤感啊。”
云天微微一愣，随之摇了摇头，一脸的愁苦。复苏死去的人，赐予剑灵生命，这可是遭天罚的手段，他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知道。
只是，他从来不悔！
“咦？”
忽然想到什么，高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转过头，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凌。
“怎么？”
凌问道。
“你会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我刚刚反应过来，我们不是用意念交流，你真的会说话了。”
云天陡然兴奋过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凌，噼里啪啦一通叽歪。
“你闭嘴。”
凌眉头微微皱起，她感觉有些头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是个话唠。”
“哇，你有表情了。”
“凌你竟然有表情了。”
“这太好了，你皱眉的样子真好看。”
“凌，你笑一个呗，笑一个让我看看。”
云天继续叽叽歪歪不停。
“笑你妹。”
凌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掐腰，一手抬起指着云天的鼻子，一顿猛戳。
要是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绝对要疯掉。
剑灵...那哪里还是个剑灵，那分明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
“哎。”
凌看着云天清澈如水的眸子，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战斗吧。”
长身而起，如剑出鞘。
凌身上的气息，一瞬间锋芒毕露。
“恩，战斗吧。”
云天从怀念中回过神来，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如此这般的打打闹闹？
真是极好的记忆啊。
笑了笑，看着凌的背影，云天有些唏嘘道：“除了能够与你并肩作战这一点，这一战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唔，这样说不好，要是被那个家伙听到了，肯定要骂我见色忘义。”
凌娇躯一颤。
转过来，盯着云天，注视良久。
“怎么？”
云天有些疑惑。
“他说的没错。”
凌丢下这句话，复又转过身来，始终冷漠的脸上，却是露出一抹风华绝代的笑容。
她知道。
他只是不想自己紧张，不想自己恐惧。
就如同曾经一样。
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从来都不会恐惧。
因为，他就在身边。
无论身在何方。
“凌。”
云天在心中呢喃了一声。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所以，这一战，让我陪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我不会再让你自己孤身一人，永远不会！
抬起头，望着头顶那道冲天火柱。
云天注视着牧界。
“虽然你不说，但我心中知道，我们都知道。”
“从相遇那一天就知道。”
“我们认识了很久吧？一世，两世，三世，还是九世十世？”
“不过，这一世，我们总算能够站在一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膛开始燃烧。
云天忽然一笑，轻喝一声：“凌。”
“恩。”
凌应了一声。
“燃烧吧。”
云天如水般的眸子，开始沸腾。
“好。”
凌身上的剑芒，同样开始沸腾。
...
一个，两个，三个...
悬禅寺掌门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如同飞蛾扑火般的身影，心中满是震撼。
牧界燃烧神力，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意料，毕竟这样的自杀行为，是极其需要勇气的。可是当他看到鱼龙界的这些人，一个又一个的燃烧神力。
就连那些只是堪堪到达地阶的弟子们，都不顾一切的燃烧神力，这给他的震撼极大！
难道这些家伙不知道这样做会死吗？
魂飞魄散而死，连轮回都不入！
他们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啊，有牧界和高阳阻挡他，他们逃命的机会还很大啊。
尤其是那些修为尚低的弟子，他们竟然结成战阵去燃烧自己，以求能够迸发出更强的力量。
他们疯了吗？！
他们疯了！
掌门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倒不是不理解牺牲。
相反的，他十分理解牺牲，因为之前他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任何牺牲，都要有价值，有意义。
像是九境天。
在那些狂热的家伙眼中，所有一切都是九境天的筹码，只要有必要，他们愿意将自己扔上天平，只为了九境天。
那是虔诚，让人难以理解的虔诚。
可是...
鱼龙界算什么？
它从建立到现在，总用也不过几十年而已，它完全没有能力让弟子们如此虔诚，如此忠诚。
可是...
为什么他们还是如此的疯狂？
真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家伙。
不知道为何，掌门心中噌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醒悟过来。
和九境天不断灌输弟子信念的疯狂不一样。
九境天中，所有人都可以牺牲，无论你愿不愿意。
但鱼龙界。
这种行为，完全是自发的。他们本身就愿意为了鱼龙贡献一切。
这是一种不可能存在的团结，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意志。
他们就像是一群狼。
当牧界这只头狼决定作出选择的时候，所有人，都义无反顾的追随着他。
哪怕他们知道这样做会死。
但他们依旧不惜一切。
真是可怕的凝聚力啊！
掌门悚然动容。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够拥有如此力量，让这么多人舍弃性命的追随他。
但他知道。
这种力量的强大，强大到足以改变许多。
看着脚下那些仓皇逃离的悬禅寺弟子，再看看这些拼命燃烧自己的鱼龙界少年。
莫名的悲伤，浮现在自己心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这一战，他已经败了，整个悬禅寺也败了。
悬禅寺掌门神色郑重的，向着火焰中的牧界躬身一礼。
这个年轻人，为他上了至关重要的一课。
他决定。
等这一战之后，回去重塑悬禅寺的灵魂。
若是可以，他愿意以鱼龙界为根底，将牧界的这种精神，发扬光大。
“来吧。”
“鱼龙界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