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哪会有什么事。
这会儿已经进入期末复习阶段,剩下的就是考试而已。中文系还有一个最特别的地方,平时就算不听课,到了期末,按照老师划的重点狂背一通,还是能过了考试这一关。这是学长学姐们的经验之谈。只要能编能写,最后一周扎扎实实背一背,就基本没有挂科的出现。
我只是不想跟着去遭罪而已。
但那水手服、干练女生可不会这么想。以为我胆怯怕丢人,明里暗里说着一些刻薄的话。明明都是大小姐的出身,性子却还那么小家子气。只有和眼镜男坐在一起的女生安静文气,并不多说话,气质如兰,一派大家之风。
“小墨哥哥,我们去夜阑好不好。都已经好久没去了!”水手服见我不理会她,自觉没趣,踏着小碎步磨到了大叔身边问。可惜,古小木同学似乎挺不待见她,默默蹭到了另一边。扒在大叔身上,死活都要黏着。想当初那个拽的一脸小屁孩,哪里还能见到!
“夜阑?”大叔玩味地咀嚼了这个名称,春风满面地问她:“带你们去夜阑,我得承担多大风险。”
女生可能是被他的笑搅乱了一汪春水,脸红扑扑地,声音娇娇地回应:“怎么会啊,只是让我们不要独自去那里而已!有小墨哥哥在,就不会说我们了。”
夜阑,一听就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严肃的地方。
却不想,那个眼睛厚厚的男生竟然也凑上来说:“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他旁边那个女生抬起头来,柔柔地问。
“对啊!你去干嘛?你不是最讨厌那种地方了吗?”
男生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笑得一脸腼腆:“上次我看到他们的表演,我研究了一下人体关节的灵活度问题,觉得挺有意思的。再去一次,说不定又有新发现。”
我正为这么严谨正直的青年感到充满崇敬的骄傲时,窦豆跳出来,色眯眯地呛他:“这次可以研究……研究具体部位了。”
“对!我也这么认为,人体是很复杂的!极限远远没有被发掘!现在公认的研究发现可能只是众多奥秘中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多探究的空间!”一下子说什么多话,眼镜男激动地脸都是红的,激动而成的红。
窦豆笑倒不行,捂着肚子趴在凳子上笑。几个女生是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的,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有点羞涩的尴尬而已。
眼镜男后知后觉地摸摸鼻子,自言自语:“又说错了吗?明明就是这样啊。”实在是可爱的很。我猜他大概是个严谨的理工科男生。对做研究有着一腔热血,埋头在知识的海洋里,还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
小木毕竟还小,听不懂成人之间带色的玩笑,不过他也不屑于知道。他反正只要霸着他哥哥就够了。
我从小到大应该都可以算作是好学生。你大概难以想象,我从来没去过网吧。到今天,都没去过。更没有去过什么台球厅之类,去过最嘈杂的地方也就是ktv了。所以,对于这个“夜阑”其实是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的,但自尊心更重要。
大叔在那个女生左一下右一下地讨好中还是决定尽到地主之谊,答应了带她们去那里。眼神示意,问我要不要一起,我摇头拒绝了。
于是,大叔开始分配任务:“窦豆,你开车带她们先去。我先送清寒回学校,再去夜阑。”摸了摸小木的小脑袋:“你乖乖在家,哥哥晚上肯定回来。”
刚刚还吵着闹着不肯投降的人,被顺了毛,一点都不激动了,乖乖点头答应。他大概也只是想得到大人的关注,所以才这么霸道。短短的一个小时不到时间,真切地感受到大户人家的人清凉薄。女主人很爱她丈夫没错,可似乎对自己的孩子并不关心。田教授身体又那个样子,势必更分去了几分关怀。
小孩子都是希望得到关爱的,他们完全依托大人生存。他们才是最需要安全感的人……
--
出门依旧见风雪,似乎更大了,如果不是有伞挡着,只怕都要看不清前方视野了。古老的屋檐,红火的壁炉,都要说再见了。从院内望院外,两个世界。这里弥散着陈旧的气息无法散去,有点难以想象,田教授那样挥毫泼墨的人,为何能在这样的宅子,一过就是二十余载。唯一的解释,大约是爱吧。
古家地位很高,从待人接物方面就看出来了。古寂又不算古家的内孙,只是冠了个姓而已,却委实称不上嫡亲血脉。小木也是跟着古家姓,好歹还是亲的。这么一想,田教授却还真有几分潇洒。香火断在了他这一支,也看不出对女主人有多不满。
情这一字,伤人伤己,悦人悦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
窦豆风萧萧兮地上了驾驶座,看着几个人上了车,从驾驶座上伸出来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自以为潇洒地挥了挥,驶进了车道。
车已远,大叔收回目光,揽住我:“走吧,送你回学校。”
“哦,好。”
这是他第一开车吧?反正在我印象里,他的交通工具要么就是一双腿,要么就是公交地铁,就从来都没开过车。当然,他以前也没车。
没想到大叔车技还挺不错,开的稳稳当当,一点都不惊心动魄。我坐在副驾驶上,百无聊赖地半眯着眼睛发呆。这辆车肯定是平时公用的,车上除了一个车挂,就没其他摆件了,干净得很。
那个车挂长得挺好看的,偏头问他:“大叔,我看一下这个东西哦。”意思是拿下来看。
他目不转睛地应了一声,瞥了眼那个挂件,道:“那是星月菩提。”
有些泛黄的小珠子,上面一个个像芝麻一样黑色的东西环绕其间,搭配着配珠做成了挂件,怪好看的。好像北京人都喜欢这一类东西,管这叫文玩,玩的是一种情调。
“田先生喜欢这些东西,星月是他心头好。”他管田教授叫“田先生”,“我是家里领养的,小木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那串珠子已经非常圆润,拿在手里感觉很舒服。今天都已经见过家长了,大叔说起自己的身世很自然。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其实被领养挺好的,至少吃穿不愁。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会做什么吗,其实一开始会被他们收养就是因为田先生看到了我的涂鸦。”
路况有点堵,停在红绿灯的当口,大叔把心塞的往事都说了出来。有些事就是这样,要么不说,一说就收不住。
“我被收养的之前,母亲因为不能生育的问题一度精神紧张。我们那个福利院古家一直出资接济的。福利院里有一面涂鸦墙,小的时候也不爱说话,等老师发了画笔,就喜欢去涂鸦墙上画画。后来就被田先生看到了,他就是搞艺术的人,可能觉得我天赋不错,其他人都没看,就收养了我。”他说的风轻云淡,但我知道,在福利院这种地方长大,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不用这样看着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之后就跟着他学国画,也算小有所成吧。中间也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我流露出了“你好可怜”的神色,他反而安慰我。至于这不愉快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凌茗跟我提到的那件。
还有两秒,就绿灯了。大叔飞快地摸摸我的头,“再后来就遇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