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安如宝上一世也只见过古代榨油工具的介绍,具体的工序操作都不知道,至于榨油,他更是一窍不通,跟着吴是非去库房转了一圈。地珍珠在运进库房时便已从布袋里倒了出来,看着堆了一座小山的地珍珠,他有些头疼。
吴是非倒也不逼他,优哉游哉地逛游,由着他自己想。
新运来的地珍珠都带着壳子,安如宝抓起一把看了看,到底不比上一世,角子大小不一,瘪的也有不少,便跟管事的商量,让他先使人将地珍珠剥出一部分,捡粒大饱满的挑出一百斤来晒着。
管事的已得了吴是非的吩咐,以后榨油的事儿都要听这位少爷的,自然痛快的答应。
在油坊耗了半日多,蹭了顿午饭,吴是非有其他事情要做,安如宝便同他告了辞,出了油坊。临走没忘拽上吴谱,来时是被吴谱拉上马车的,安如宝自己并未驾车,回去自也要由吴谱送回去。
马车离开叠翠庄,安如宝让吴谱拉着他先去了趟杂货铺。
杂货铺已几日没开张了,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伙计们前些日子都给放了假,只留下一个看家的。
安如宝进门时,伙计歪在一边打盹,方建成正坐在柜台后唉声叹气。铺子要关门的消息在镇上传的越来越凶,甚至已有几家商户来和他商量盘铺子的事,让他上了不少的火,嘴角起了一溜的火泡。
方建成自小跟着父亲学习,十几岁便在安家玉兴城的铺子里做事,没几年便当上了小管事,可说是十分顺遂。原想着大展身手,以后说不得能当个铺子管事,不料安家老太爷竟走了,安老太爷一走,安家便如大厦倾倒,没多久便败了。
安家败了,铺子易了主,铺子里闲言碎语便多了起来,先是有人说他是仗着父亲才能年纪轻轻爬上管事的位置,明里暗里的给他使绊子,他不服气和人对着干了几回,终究是寡不敌众,被人钻了空子栽赃陷害,不仅被罢了管事的差,最后连个伙计都做不成。
这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很是低迷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带着一家人到了青山村,买了房置了地,成了地地道道的农人,可他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总想着有机会一定要给那些污蔑他的,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得到的一切全都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南北杂货铺的开张,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机会,这两年他全心全意的铺在铺子的经营上,可以说,南北杂货铺就像是他的孩子,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
可如今,铺子被人盯上,开不下去了,就好像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眼瞅着要没了生机,怎能不让他伤心难过。
安如宝也理解他的心情,招呼吴谱上楼,又把方建成也拉上,亲自倒了杯水递给两人,方对方建成道:“建成哥,对不起。”之前不知道,以为只是商家之间的竞争,如今已知道对方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安如宝对着方建成有些心虚,他知道方建成对这铺子的感情,不管怎么说,是他连累了铺子。
方建成摆摆手道:“唉,你道歉干嘛,这事儿又不怪你,任谁也搁不住这样的折腾。这几日我也打听了,常来咱店里的人告诉我,那汇成杂货里的东西不比咱铺子的好,可人家的价格要比咱们低一两成,有的根本不赚钱,这明摆着是在挤兑人。不过,人家出得起银子,豁的出脸去要整垮咱们,咱们平头老百姓能有何办法。我只是不明白,咱们这铺子虽说在镇上是独一份,但也不算打眼,他们怎么就盯上咱们不放了?!”
安如宝道:“安平镇上店铺林立,杂货铺却只咱这一家,加上建成哥你经营的好,铺子的生意一直不错,被盯上不足为奇。这些年铺子累积了不少熟客,汇成杂货想要釜底抽薪,断了咱们的客源,除了给咱们铺子找些麻烦,再就是在价格上做文章了。原本我打算先拖着他们,把他们拖垮,现在却是有了别的想法。”
方建成问道:“甚么想法?”安如宝道:“汇成杂货如此做法,无非是要抢咱们的买卖,他们财大气粗,咱们跟他们耗不起,大不了就让给他们,咱们用这铺子干点儿别的买卖。”汇成杂货和王家跟丁家有关,只是他的猜测。王家是玉兴城四大家族之一,丁家与安家之前也多有往来,在玉兴城也小有名头,安如宝怕方建成知道后跟着着急,便没对他说实话。
方建成皱眉道:“干别的?镇上甚么买卖都有,而且都是有些根基的老铺面,咱们干甚么都争不过人家啊?”
安如宝笑了笑,道:“我心里多少有了些打算,只是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一定告诉你和安华哥。建成哥,你放心,我不会让咱们的心血白费。”
方建成点点头。他知道安如宝是个有主意的,想法也多,只是他心里没底,眉头到底还是拧着,舒展不开。
左右铺子里无事,安如宝索性让方建成跟他一起回去。嘱咐看门的伙计看好门户,两人坐上了吴谱的马车。
一路上方建成心里有事,没心思说话,安如宝便探出头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吴普聊天。吴谱这人也奇怪,看起来木木的,不苟言笑,说出的话总能让人无言以对,安如宝最爱逗他,被堵了也不在意,两人倒真聊到了一处。
虽已近秋季,天气还是很闷热,走了一路三人都出了些汗,到了方家将方建成放下,吴谱把安如宝送到了家门口,安如宝让吴谱进去歇一歇,喝口水,吴谱摇摇头,赶着车走了。
进了家门,安轩和邢山在整理院子,宋亦、安如玉和邢小虎已然下学,正在安如玉的屋子里,由秦风看着做功课,方齐在厨房准备晚饭,安如宝和他们打了招呼,方去了西院。
西院内,宋初正在往屋子里提水,这水是一早便用大盆盛了摆在院子里,晒了一天的,这会儿用来洗澡温度正好,一扭头看安如宝进了院,弯了弯眉眼道:“回来了?”
安如宝几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水桶,回道:“回来了。”把水提进了东屋。建新房时,并未单独建浴室,东屋外屋屏风后已放好了浴桶,安如宝把水倒进去,宋初拿着衣服进来,放到屏风上,道:“天气怪热的,出去这么长时间,又赶了路,赶紧先洗洗吧。”
安如宝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确实不舒服,伸手就开始解腰带,宋初转身出去。
洗了澡,换好了衣服,安如宝只觉全身舒泰。宋初等他洗完了,又重新换了水,自己洗了,两人打理妥当,便去了东院。
先在西屋看了看三个孩子做功课,安如宝又帮着阿爹和邢山收拾一会儿院子,晚饭也做好了。一家人吃了饭,收拾干净,便坐在院子里乘凉。
如今邢山一家在家中呆了几年,和家里人也都熟悉起来,再没有初来时的拘谨,安轩一家也没把他们正经当做仆人,邢小虎和宋亦、安如玉更是亲近,三个孩子做完功课,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几个大人搬出几把凳子坐在一起闲聊。
吴谱早上把安如宝拉走,家里人都知道,回来了安如宝也一直没说去干甚么,安轩便问道:“今早上来的是何人?那么急匆匆的找你来,是干甚么去了?”吴谱来过家里,但都是来去匆匆,家里人对他没甚么印象。
安如宝道:“那是吴谱吴大哥,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吴是非吴老板家府上的,当初咱铺子开张,吴老板还曾亲临,这两年咱们也得了他很多关照,今日是吴老板找我有事相商,让他来接我的。”
安如宝曾告诉过家人他和吴是非往来之事,是以安轩知道吴是非是玉兴城吴家的人。吴家在玉兴城声名赫赫,却都不是甚么好名声,城里没几个人不知道吴家是靠甚么起的家。刚听说自家小爷儿跟吴家人交好,安轩还有些担心,不过这两年吴是非确实对自家铺子多有照拂,安轩也渐渐放了心。听说是吴是非找他,他也不再追问。
正说着,安如玉合身扑进秦风的怀里,一张小脸累的红扑扑的,呼呼喘着气,还咧着嘴在笑,秦风把他抱好,他便叠声叫着“阿么”在秦风身上打滚撒起娇来,宋亦和邢小虎在一旁呵呵笑话他,他也不听。
秦风拍了拍安如玉的后背,笑道:“前两日你还说自己长大了,是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和阿么撒娇。”
安如玉不乐意了,撅着嘴道:“小玉本来就是大人了,可小玉还想跟阿么撒娇,难道成了大人就不能跟阿么撒娇了么。”
邢小虎在一旁拆台道:“小玉哥哥才不是大人呢,前两天小玉哥哥还哭过鼻子,大人不会哭鼻子。”安如玉涨红了脸。他那天哭鼻子是一时没忍住,已后悔好几日了,这会儿被邢小虎旧事重提,有些恼怒,嚷嚷道:“谁说大人就不哭鼻子的,谁说大人就不哭鼻子的,我今天还看到村长家的安绍哥哥哭来着,安绍哥哥都奉人了,他不是大人么?”
听说安绍哭着回了本家,几个大人面面相觑。秦风忙问安如玉道:“你当真看到安绍哥哥回来了?”
安如玉点点头,道:“看到了,他坐着马车回来的,两只眼睛哭的都肿了,可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