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华他们出发的日子定在二月二十六,因要在前一天晚上赶到玉兴城,安华与安轩一家商量好,二十四晚上把楚离送来,可到了那天安轩一家等了好久都没见人来,安轩不放心,让安如宝和宋初去安华家看看。
两人提着灯笼到了安华家,敲了好久的门,安华才来开,身上挂着眼睛红肿的的楚离,树袋熊一样的手脚都缠在他的身上,见到宋初也没平日热情,安华给了他们一个明天再说的眼神,两人会意,回到家后跟安轩和秦风说了一下,一家人只好先睡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安华就赶着马车将楚离送了来,楚离被他从车上抱下来时,还在睡,安华跟着安如宝将他送到了安如宝与宋初住的西屋,此时宋初也已起来,正在屋里等他们。
安华小心翼翼的将楚离放到炕上,用被子盖好,留下宋初看着他,等走出卧室方对安如宝道:“本来我。没想告诉他,后来又怕他突然看不到我闹腾,昨天就试着跟他说了,谁知他反应这么大,看了我一个晚上,只要我一动他就醒,手脚巴着怕我把他丢下,这不到早上实在撑不住了才睡过去。”
随后他把楚离用的到的物品衣物等都从车上搬下来,又递给安如宝一袋碎银子,嘱咐了些楚离的一些生活习惯,想想差不多了,又盯着大门看了良久,方坐上马车,拉动缰绳,那马长嘶一声抬腿刚要走,就听院内忽然传出一阵哭喊之声,高叫着“华……华……”,声音凄厉,一听就是楚离,安华双手攥紧缰绳,僵了片刻,一咬牙狠抽那马两下,赶着马车快速离开。
安华鞭绳抽的急,马车很快驶出村外,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跑出老远安华仿佛还能听到楚离的哭喊声,每一声都重重的砸在他的心上,他从十五岁出去闯荡,这是第一次离开家时如此牵肠挂肚。
这天早上,安轩一家都是在楚离的哭声中醒来的,秦风、宋初、安如玉轮番上阵都劝不住,直到他自己哭累了,加上一夜未睡好,才哭着睡了过去。之后整个人都恹恹的,大多数时间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无论其他人怎么逗都没有反应,就连他最爱吃的点心糖果都吸引不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好在有宋初和安如玉一直陪着他,方慢慢好了起来。
眼看时间就要到三月了,天气渐渐变暖,村里人已经开始准备春耕事宜,安如宝知道不能再拖,终于在某一日将计划书拿给了自家阿爹阿么。
对于这份计划书,安轩和秦风看的也是一知半解,遇到不懂的地方,安如宝就给他们讲解,他们二人边听边点头,等全部看完了,有了大体的了解,安轩便道:“这后山你阿爷当初买时,就是觉得离家近,看顾起来也方便,只是这么些年我们一直住在玉兴城里,到底是疏忽了,你说的不错,这山上树木稀少,土地又多是沙地,的确要多栽些树木才是,你的这个想法我和你阿么没有意见。”
秦风也道:“我以前只道你只知读书,人都要读傻了,没想到到了青山村倒像变了个人一样。”
安如宝心头一跳,干笑道:“以前我每日读圣贤之言,常见山林之乐,桑榆之悠,农人之苦,那时不知其中真意,到了青山村后看的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再也不想做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
安轩点点头,道:“你说的对,现下的读书人读了圣贤之言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岂不知圣贤也不如他们一般不事生产,如宝你能如此想,阿爹阿么都很安慰,不过学习之事不能放松,去年咱家事多没赶上,下一次乡试你可要早做准备才是。”安如宝低头称是。
计划安轩和秦风很满意,安如宝又把预算和他们说了一下,这是经过他详细计算过得,包括人工在内,要将整个后山全部开发完全,需要大概500两左右,不过安如宝告诉他们,这还是保守估计,实际花费可能比这还高,最主要的是这些投入短时间无法收回。
这个安轩夫夫倒也没怎么在意,秦风道:“阿爹阿么手里还有些钱,咱家现在花销不大,每年田租吃喝也尽够了,你尽管弄你的,不用担心钱的事。”
得了阿爹阿么的首肯,安如宝心中高兴,翌日就跑到村长家,让村长去告诉村里人,他家要找雇人开山,每人每日还是五十文,老少不限,人越多越好。安如喜对他一个小孩子的话不太敢信,又去问了安轩,安轩道一切随他,安如喜心中暗叹:“难怪安善人家败落的快,这安轩爷俩个都是能花的主。”通知的速度倒是不慢,直接将全村人召集到村中广场,宣布了此事,还道工钱一日一结,若要去的明日就拿着农具到安轩家报名。
这个消息就如巨石入水,在全村人中炸开了锅,经砍树一事,安轩家在村中已经有了和善大方的好名声,再加上田里的冬麦还有近一月方才成熟,每年这时就会有些人出去镇上打几日零工赚些花销,每日劳作工钱还不多,如今不用出家门,每日还能赚上五十文,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些意动。
到了第二日一早,安轩家门口堆满了人,安如宝打开院门就被吓了一跳,先让他们排好队,赶忙和宋初、安轩一起搬出一张桌子放到门前,开始登记人名。
这次来的人比砍树那次多了许多,足有一百多,大多是爷儿和汉子,还有些夫郎,手里或拿着镰刀或拿着出头,面带笑容,你一言我一语的边聊天边等着轮到自己,等将来的人全都记录在册,安如宝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对他们道:“我这里已经做好了登记,今日就罢了,从明日开始每天辰时中上工,中午可歇息半个时辰,酉时末下工,你们一日工作完毕,晚上就来我家领工钱,工钱每人每日五十文。”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辰时中上工,酉时末下工,中间还可以歇息半个时辰,也就是一天只用工作四个时辰,以前谁家雇人干活不是把人累到死不可,更别说工钱还这么高,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当即就有人质疑道:“会有这样的好事儿?小孩儿家家可不兴糊弄人。”
安如宝笑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不过我事先说清楚,咱们虽说工作轻松,可不代表能够偷懒,我会将你们分成几个小队,每队各有一个领队,”他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一排人,众人看过去,认出是安立成、方建成、安青、安明路以及安青的二弟安顺等人。
请他们来做领队是昨日安如宝就和他们说好的,他们几根本来就有意来做工,还能帮上忙自然愿意,安如宝介绍完人,又道:“这些领队会告诉你怎么干,同时监督你们每个人干活,发现有人偷懒,立刻结算工钱走人,以后也不用来了。还有,咱们每日还要把所有小队当日干的活进行比较,如果某个小队这一天做的多做的好,还会每人多发五文钱当做奖励。”众人一听,纷纷叫好。
安如宝随后将人分成六队,每队大约二十人左右,由各队领队带着人到昨日就划好的区域。
后山越到山顶越贫瘠,是以安如宝规划时,是从距离山顶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开始,山阴面和其两侧土少的地方以及河道旁延伸出去的小山包都要挖成围山转,朝阳最多的那一面,土也相对肥沃一些,就让人深翻,用石头从高低到底垒出一道一道的坝陇,这些都已和领队们说好,不用他再操心。
安如宝把人名册一页一页整理好,方抬眼看了看对面站着的小孩儿,是个小爷儿,十一二岁上下,衣衫上都是补丁,倒是洗的干干净净,个头不高,骨瘦如柴,面带菜色,羸弱的一阵风都能将人吹跑,在人群中看到他时,安如宝就皱了眉头,单独将他留了下来。
小孩儿很紧张,用手紧紧捏着衣角,低着头不说话,安如宝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叫甚么,怎么会想着来做工。”
那孩子咬了咬嘴唇,道:“我……我叫安水生,我……我可能干了,别看我瘦,其实我……我可有力气了,甚么活都能干,你就让我去吧……”却不说原因。
安如宝按按额头,道:“我不能用你,你还太小了,这些活儿太重,不适合你干,你先回去吧。”
安水生一听就急了,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连声道:“我……我真的甚么都干得了,求求你了,收下我吧,我不会偷懒的,我……我真的……真的……”边说边哽咽起来。
安如喜正好这时过来看情况,见状对安如宝道:“这孩子也是可怜的,他阿爹叫安正,前两年得了病,干不了重活,家里还有个刚会走的小弟,家里就靠他和阿么两个支撑,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这孩子也是个要强的,地里活没少干,你要是觉得那啥……就……就收下他吧。”
安水生也眼巴巴的看着安如宝,活像个乞怜的小狗一样,安如宝心里一软,暗叹一声,道:“也罢,我就收下你,不过你不能跟着上山……先别着急,等我说完,我这里有一些需要跑腿的活儿,正好要找个人,你不如就跟在我身边吧,工钱照旧。”
安水生一开始听不让他上山,还以为没戏了,眼泪都下来了,等听对方说完,突入而来的惊喜让他当时就呆住了,还是安如喜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怎么了,傻了,还不快谢谢东家。”安水生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鞠躬道谢,还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安如宝摆摆手,先对安如喜道:“我阿爹刚刚进院离去,大伯屋里坐吧。”又跟安水生道:“你跟我来吧。”带着他向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