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第一天,就是元月初一,照例是挨家挨户拜年的日子,第一个来安轩家的就是安凌和安远,安远第一次来,穿着褚色的棉袍被一身宝蓝的安凌拉着,一进门就是一叠声的过年好,秦风递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又给他们装了几块点心糖果,他们忙着去下一家,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安如宝领着宋初、宋亦和安如玉也去拜年,村里和他们熟识的人不多,走在街上看到了就说句过年好,大多都能得到一个微笑,他们依次去了族长、村长以及各位族老村老家,得到了热情的接待,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还去了安凌家,路明和安庆给每个孩子装了吃食,也一人递了个红包。
转了一圈回到家,家里也刚走了几拨人,七家租户都来了,见家里多了人也一并问候,并未怎么吃惊,因安凌和安仁还没议亲定下来,是以安仁和自家阿爹阿么一起来的,他阿么刘素看面相还是一样的刻薄,不过想到他做的一些事,倒也不似以前那样招人膈应。
安华带着楚离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在村里除了二叔和叔叔,亲朋还有不少,即便心里不愿与他们走动,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加上族长、村长、族老、村老这些必拜的,耽搁了好些时候,到安轩家都巳时了。
安轩把方伯一家介绍给了安华,说起安华的阿爹,那时方伯已经跟在安万义身边,对这件事情稍有些印象,但记得不甚清晰,听了安华的讲述,方伯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家里人都还记得这件事情,快三十年了,当时那个小爷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家老爷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必太挂在心上了。”安华笑了笑,不置可否。
初一不宜在别家用饭,安轩给了两人红包,安华呆了会儿就带着楚离告辞,楚离还不是特别想走,看着糕点一步三回头,为此秦风还特地把每样糕点给他准备了一份,他笑眯眯的说声“谢谢”方心满意足的走了。
方建成夫夫连孩子,安轩夫夫也都准备了红包,他们本来不要的,安轩道是年节图个喜庆,他们也就收下了。
这里年节不兴吃饺子,安如宝忍到晚上就忍不住了,拉着阿么、小夫郎外加韩石去厨房包饺子,包饺子是个技术活,几个人里只韩石和安如宝勉强算是会包,宋初秦风完全门外汉,学了半天,宋初擀皮倒是似模似样的了,包饺子还是惨不忍睹,秦风更是,包出来的饺子要么陷大包不上,要么馅小扁扁的一个,好容易包了个差不多的,歪歪扭扭的还露着馅儿,没办法他只得放弃,改为专门摆饺子,这个他倒是拿手,愣是把一盖顶连的饺子摆出了花儿来。
包完饺子,把它们放在厨房冻着,到了次日煮开了水,直接倒进锅里就可以了。因包饺子的水平参差不齐,饺子挣开了好几个,馅儿是传统的白菜猪肉馅儿,飘在白白的饺子中间,倒是相得益彰。
早饭吃了□□的饺子,安如宝心情不错,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儿,也没去很远,就去了河边,年节村里人都闲着,全村的孩子都在外面疯玩儿,河边也有不少,之前凿开的地方已经铺上了木板,一群孩子在冻的厚厚的冰面上,或是打出溜,或是抽猴子,也有拿着自家做的滑冰车的,就是一块布板底下钉上两条平行的圆木,圆木朝下的地方楔进去两条粗一点的铁丝,这样冰车在冰面上就可以减少阻力,手上再用两根插着铁钉的木棒一撑,可以在冰面上滑的又快又远。
宋亦伤疤好了忘了疼,在冰面上和几个孩子你追我赶,玩儿的忘乎所以。
这一次,安如宝再一次见识了自己小夫郎的本事,孩子们玩儿的所有游戏,没有他不精通的,孩子中也不乏年纪比他大的,去跟他挑战,宋初来者不拒,绷着脸百战百胜,不过每次赢了他都要看一看安如宝,冲他笑一笑。
安如宝没有去玩儿,内里是个大人的他,不太好意思跟小孩儿混在一起,只坐在河边的堤坝上看着,宋初看他时,就给他竖竖拇指,权当鼓励,也算悠然自得。
不过这份悠然很快被人打破,一个人静静走到他的旁边站定,起初安如宝也没在意,直到那人站了一会儿,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回过头去看对方,只见他身着淡紫色棉袍,长发高束,剑眉星目,身材高挑,儒雅风流,饶是安如宝自认见多识广,面对眼前之人也不由心中赞叹,想起那句被人用滥了的:“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那人看了他半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果然是万中无一,难怪……难怪……” 神叨叨的弄得安如玉一头雾水,他自说自话好一阵儿,方醒悟过来,忙道:“在下昨晚守岁,睡得晚了,精神有些不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安如宝嘴上道:“好说,好说。”心里腹诽:“看来这人是读书读傻了,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那人顿了顿,又一抱拳道:“想必阁下就是安轩叔家如宝兄了,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在下安承佑。”人家以礼相待,安如宝也不敢怠慢,起身还礼道:“岂敢岂敢,幸会幸会。”一番话酸的他鸡皮疙瘩直冒。
随后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不过是些相互恭维之语,没甚么实质内容,安如宝不认识对方,不明白他为何来此与自己虚与委蛇,正纳闷,眼见宋初又抬头冲他一笑,他忙还了个笑容,没注意身旁之人神色瞬间黯然。
安承佑二十六回家当晚就知道了发生在宋初身上的事情,当时就去质问自家阿么,安春是阿么的侄子,村里人是排外,无故却不会难为两个孩子,差点儿逼走宋初,他不用想就知道与自家阿么脱不了关系。
他阿么也承认了,还道:“我知道你对宋家小哥儿的心思,我这么做就是要断了你的念想,宋家小哥儿算的甚么,咱家的爷儿岂是他高攀的起的,要迎他进门,你就不用想了,你如今当务之急是好好念书,他日封侯拜相,何愁没有好夫郎!”
安承佑自小便知自家阿么的为人性情,除了生气也是别无他法,不过回去倒是和自家大哥大吵了一架,无他,只因他对宋初的心思,只跟自家大哥安泽仕提起过,一想到宋初被自己所累差点儿被赶出村子,流落街头,安承佑就愧疚不已,再想到宋初已经奉人,又是心痛难忍,几日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今日本想出来散散心,却不料在此碰到了宋初。
说安承佑对宋初的郎官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宋初偶尔会抬头向某个地方露出笑容,那笑容灿烂到刺目,自他与宋初相识,从未看过,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然就看到了安如宝。
安如宝,安善人的孙子,十四岁的秀才,不管听几次都不如本人给他的震撼更大,俊美的相貌,洒脱的气质,他就只是闲闲的坐在那里,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安承佑输的心服口服。
宋初似乎也看到了安承佑,皱了皱眉,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远远地,安承佑就能看到他脸上的戒备,心中苦笑,暗道 “自作孽不可活。”他心里还未放下,不意与宋初见面,对安如宝道:“我忽然想起家中有些事情,先告辞了,改日再谈。”说罢,不等安如宝反应,转身离开。
这人来的突然,走得蹊跷,安如宝看着他的背影,如坠五里云雾,宋初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伸着脖子看了看,道:“我就说看着像他,果然是他。”安如宝问他道:“你认得他?”宋初撇撇嘴道:“当然认得,他叫安承佑,是安富民家的小爷儿,他来干甚么?”
安如宝暗暗观察宋初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对安承佑并无好感,道:“他就和我说了几句话,你……不喜欢他?”宋初斩钉截铁地道:“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总欺负我。”
安如宝怎么也不相信看似沉稳的安承佑竟会欺负人,不过联想他之前的怪异行径,心中略有了些猜测,再看宋初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心中默默为安承佑哀悼。
若果然如他所想,所谓爱他就要欺负他,说的就是安承佑这样的人了吧?
从初三开始,是出门走亲戚的日子,安万义这一支一直是一脉单传,安轩的阿么家虽说还有些亲戚,也是远了几支,并非非走动不可,倒是秦风家里,阿爹阿么还在,还有两位兄长,不走动不行。
初二就已将东西备好,到了初三一早,安轩套好车,拉着秦风、安如宝、宋初、宋亦和安如玉六口人往玉兴城行去,方伯说是家里无甚要紧亲戚,一家人留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