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在乌比阿的指引下,我们在钟乳石和蕈类的多彩森林中穿行,热泉的雾气沾衣欲湿,注意力不时被身旁的异象所吸引。
“那是一个玄武,”见我们停下脚步给蠕动的岩石让路,她笑道,“你们可以放心地走路,他很灵巧,不会被踩到的。”
乌比阿治下的城市不全是地下城,也有位于地表的,分别处在三个空间,每个空间都立着一座神殿或曰祭坛;这三个空间都与其他种族的领域相接,比如十三岩桫堡所处的空间,便直通灯神故里,另两个空间紧挨着圣堂族的地盘。
迷宫则独立于这三个空间之外,只有通过神殿,中转到刚才的“表盘”才能出入。也因此,它有幸在灯神叛乱中免遭战火洗礼,不但保持了万年以来的风貌,甚至为一些外来魔族提供了避难、生息之所。
玄武便是一种岩石质的魔族,与真正的岩石融合共生,也像岩石一样有很多颜色。我们刚才看到的似乎是乳黄色,但又有一片深紫色的阴影倏忽而过,甚至掠过热泉,跑着跑着竟浮起来,具象化成类似一个人马的样子,影影绰绰地躲在一株高大的红蕈后面,额上似乎有好几只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
“那是梦魇。”乌比阿说,“他们生性孤僻,一定是被你们吸引来的。”
维兰已经决定接受三重战魂的考验;根据与德加尔的协议。乌比阿和鬼王佛瑟芬有义务接待他,除非他表现得太不像个德加尔,而维兰有权拒绝回答她们的一切问题。不过。她们毕竟不是德加尔的从属,有权消极对待我们的疑问。现在,乌比阿还不肯说“上一个小德加尔”来时的事;维兰试着问过,她顾左右而言他。
通过他们的对话我了解到,刚才被打败的“战魂”生前是角魔之王,接下来,维兰还得对付另外两位圣堂族长——迦陵之王和羽人之王的魂魄。
这几位勇士战死后。精魂被鬼王佛瑟芬所收。她在颠沛流离中靠这些魂魄保护自己,后来在德加尔的帮助下寄居此地。与乌比阿结盟,便将三个最强大的魂魄封印在神殿中。
当然,打败角魔之王的魂魄,不等于能打败角魔之王。“战魂”只保留了原主人的魔力。而术法、心智已不复存在,但他们魔力浑厚,不失为小龙的好对手。
魔力提升到一定阶段会停滞不前,只有耗尽过后才可能继续成长扩容。但对于魔力天生强大的龙族来说,用一般的修习方法很难有机会试探魔力的极限。因此,德加尔设下这三重关卡,对后裔既是考验,亦是锻炼。就算不去金字塔林,在这儿练练级也是好的。
说起来。维兰只说他愿意接受考验,压根儿没提金字塔林;此前乌比阿说泰南想要的答案在金字塔林,然后就对此事避而不谈。多半是放饵。我已经可以肯定她和佛瑟芬都希望我们去金字塔林了,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肯详说亚瑟.德加尔的事?
奇异的莹白天光洒在蕈类的森林和原野上,呈现出水粉画般的朦胧色彩。林间雾气缭绕,送来清幽的芳香;白色小蝴蝶在树顶翱翔,速度极快。看不清楚。某种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化为轰隆隆的水声;而原野戛然而止,截作一面悬崖。
崖边有石砌的台阶蜿蜒向下。尽管雾气很浓,还是能看出石壁下方挂着一道雪白的瀑布。台阶的高度和宽度都修得十分合理,靠外一侧有敦实的扶手,印满加固符文,加之浓雾让人看不清底下有多深,维兰在外我在里,这样亦步亦趋倒没觉得腿软。
只是石壁一侧银光闪闪,像披了白孔雀的羽毛一般,凑近一看,竟是无数白蛾子停在上面,每只都有橄榄大小,教我顿觉头皮发麻,直往维兰身上挤。
“银羽蛾,迷宫的守护神。”走在前面的乌比阿不知是否察觉到我的紧张,伸出小手让一只蛾飞上她涂红的指尖,“它们带来光明,而且吃蕈类的孢子、清洁空气,吐丝成绸,化蛹可食。”
原来是这么好的东东!我想起先前姑娘们拿来的食物里好像就有一盘这种蛾的蛹,一颗颗呈黄绿色,像极了橄榄。刚才在树顶上嗖嗖飞舞的白色小蝴蝶,恐怕也是它们吧。
“连它身上的粉都能用来化妆呢。”她回眸朝我一笑。
我僵硬地咧了咧嘴。它或许的确是完美的蛾子,但它还是蛾子,我还是怕怕的。
沿台阶向下走近半个小时,停在石壁上的完美蛾子渐渐稀少了,露出青绿色的山体本身,路的终点就在眼前——一座乌黑光亮的石砌码头,两侧各高耸着一根黑色石柱,托起一块脸盆大小的红宝石,此外没有多余的装饰。
一片暗蓝色的大湖望不到边,湖水清澈但不见底,遥遥可见一些山和岛的轮廓,映着银羽蛾造就的惨白天色,仿佛云翳漫天,风雨欲来。
水中一座似船非船的椭圆形建筑,材质也是乌黑光亮的石头,一端挨着码头,看上去至少有三层,每一层都好像有窗。
“怎么样?请你们住这里。”乌比阿说着,捞起裙角率先跳了上去。
“一条船?”维兰问道,停在码头边打量一会儿,也踏上去。
“别被它的外表骗了,它机灵得很,你们会喜欢它的。”
我们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她用“机灵”这个词来形容一条船了。十几分钟后,我们站在船顶,看她对照着巨大的航图掌舵,只消轻轻一拨,这座看似笨重的大家伙便像被赋予了生命似的,柔滑地转动着找到正确的航线,破浪而行。
这船,这码头,还有大湖里许许多多的其他码头,都是用磁石做的。船的两端与码头磁性相吸,两侧却是相斥,因此,把船身转到与码头平行的方向后,船就被缓缓推离开去;要想驶向某个码头,调整船首的方向对准它就可以。远近不同的码头都会对船只产生或大或小、或吸或斥的力,掌舵人的能耐就在于借力打力——这船确实很机灵,对舵盘微调的反应几乎是瞬时的。
“凡是带红宝标记的码头,都通往玄关。”乌比阿指了指航图,“在这上面也有显示。”
码头两侧石柱上的巨大红宝石,在航图中呈现为醒目的红点。这航图是一大块魔性蓝水晶,占据了大半个船顶;船、附近的码头、山和岛都被轮廓鲜明地投影出来,船上还有三个亮白的圆点,就是我们三人了。
半小时后另一座湖山迎面而来,山脚围着一圈黑磁石。眼看着距离我们还有几百米,她微调了方向,让楼船减速绕着它的左侧滑行。山体隐隐发光,感觉很眼熟,不像银羽蛾,好像是……神女之手?这时耳中捕捉到一阵缥缈的歌声,莫名地耳熟,看样子不是从这座山上传来的,可能是右边视野尽头的那一座,航图显示那一带聚集着许多白点。
楼船没有驶向那边,而是借着附近这座简易码头的推力继续往左,歌声很快听不见了。十几分钟后,左前方出现了一座新码头,停靠着一座与我们这座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楼船;码头两侧的石柱顶上托着巨大的红宝石,看来,从这里也能通往迷宫玄关。
航图显示对面那座船上有七个白点——七个姑娘一字排开站在船顶往这边张望。
“那是我的,”乌比阿爽朗地说,招手点了三个姑娘过来,“我把她们留给你们。说不定我们很快会在湖上相遇的。”
难道她也住在这里?!
这时,右前方又有一条船载着五个白点进入航图范围。乌比阿像黑蝴蝶般轻巧地跃上她的座船,之后不久,新船冲破薄雾出现在视野中,看上去和前两条没有区别。
新船驶向乌比阿的座船,终于接近了。一个白衣姑娘掌舵,两人向她们的女王汇报着什么,另外两人在船舷处弯腰忙碌。
乌比阿留下的三个姑娘在赤金舵盘旁边站成一溜排,不时偷看我们。我问她们有多少人,这湖有多大,湖中有多少码头,多少船。
“我们姐妹一共有33个。”第一个姑娘激动地说,“湖很大,有上百个码头!不知道有多少船……”
“十二条!”第二个姑娘说,“因为一共有十二座枢纽码头——就是带红宝标记的那个。”
“枢纽码头的数量跟船的数量没有关系。”第三个姑娘表示不屑。
“谁说没关系?”第二个姑娘不服气地反驳,“xxx告诉过我,它们是一样多的。”
她们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
我与维兰对视了一会儿。看来,尽管迷宫外面的血族对乌比阿奉若神明,但在迷宫里面,她却是毫无架子的,连生活待遇都跟这些姑娘差不多,难怪她们没什么主仆的意识。别的姑且不论,我觉得这样的血族女王很帅。
三个姑娘争论了一阵,没得出结果便不了了之,然后协助我们掌舵。这活儿我和维兰都很有兴趣,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把船歪歪扭扭地开出去好远,终于找到一座挂满神女之手的湖山——却不是先前经过的那一座——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
航图边缘,一条载着一团白点的船影一闪而逝,不知是不是乌比阿。
算起来,进迷宫十几个小时了,外面还没有消息。虽然大概不关我们的事,但我有种预感,我们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就这么顺顺当当下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