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吩咐古藤私下邀请卡略.素牡去他的书房,维兰停下脚步,露出奇异的神色说:“米塔克死了。”我花了两秒钟回想起这个名字属于那个我们只见过一次面的血族小兵,他本应守在食人荒漠区。
“你能联系上荒漠区吗?”维兰问古藤,后者把随身的表盘状通讯装备拿出来摆弄了半天,皱眉说不能,所有通道都是一片死寂。
“这种情况从没发生过,有人袭击了我们的基地,”古藤紧张道,“灯神?”
“三个防卫长官都不在岗,你们没安排防守吗?”
“安排了,这一次是由瑞凡.素牡……”
“去请卡略,装作不知道荒漠区的事。”
我们先行进入石笋居,很快就听见楼梯口的方向传来微弱的人声,古藤在跟他高贵的新朋友说着什么,我们等了几秒,开始画血缚术陷阱的最后一个符文。不知是卡略为人机警,还是古藤演技太烂,这边血符还没画完,那边就开始乒乒乓乓。封上最后一笔,乱斗声终于停止,我们探出脑袋,只见那两人躺得四仰八叉,稍稍悬浮于地面,而卡略电力充盈的右手正扣在古藤脖子上,朝我们的方向观望。
看到我们的瞬间,他灰褐色的眼睛微微一眯,显得有点意外。难道他另有期待?
维兰按下机关让外面的门洞无声旋闭,抛出静音符。慢慢绕着他们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决定还是先逼卡略签了契约再说,便蹲下身去拉起那人的右手腕。与此同时那人的左手向我甩出一道电光!我本能地一闪。往墙边躲避,但墙壁导电,力量反而从墙上弹回来,我有“恋歌”保护,感觉像被重重推了一把,向前一个踉跄。
我没受伤,但维兰怒了。确定我没事后,他飞快地扭过卡略的两条胳膊。使之发出一声脆响,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了,然后扣着他的手背迫使他双手贴颈,同时肯定在手里加了料。因为那人领口处嗤嗤作响的已经不全是电光,还有高温气化形成的烟雾,空气中飘来一股焦糊+烤肉味。卡略一开始咬牙忍着,但没坚持多久就哼出声音,直至叫喊起来。
古藤聪明地一言不发。
十秒钟后维兰一脸嫌弃地松开手,冷冷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卡略急促地喘了一会儿,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就算被你抓到了,不反击一下不是我的风格。你是谁?顺便说,小女朋友长得挺有味道。”说完还朝我抛个龇牙咧嘴的媚眼。
维兰没理他。径自取了血念了咒语,水晶碟里的血浮起一层银光,却没像往常那样一闪而逝。而是挣扎了一会儿,噗地消散了。
维兰一愣,伸手到那人额前:“你主人是谁?”
“我的主人?”卡略嗤笑,“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伙计?”
“女王需要用契约来保证属下的忠心吗?”维兰显然不信。
“你熟悉灯神的魔法,灯神的语言。”卡略目光中透出精明,“你来自邻国吗?”
我惊觉他从刚才起就在用精灵语了。
那人不等回答就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想:“不。不像是邻国,隔壁像你这样的人,没有一个血族语说得这么烂。”
维兰一笑,索性也改用精灵语,语速很快,同时一直保持着探取意识的手势——
“灯神袭击了食人荒漠区,下一个目标是哪里?你不觉得惊讶,你知道这件事,你跟灯神有联系,利用你弟弟调开了防守兵力吗?你猜女王知道了会怎么做?女王是怎么给你命令的?你的主人是灯神?不会是泰南本人吧?你知道‘鬼哭者’吗?我听说那是一把大刀。灯神打算利用这场婚礼做些什么?今天的确适合偷袭,然后呢?艾拉蒙特倾巢而出,兰格家也走了不少人,吉萨……嗯,女王让你来找吉萨家的麻烦,你当然能猜到他们会把武装力量带来这里,但灯神会盯上他们吗?不会,因为灯神需要集中力量,不会同时攻两座大城;你这样的线人今后还有用,需要找一个替罪羊,为这次明显的泄密事件背黑锅。所以灯神这次盯上的是艾拉蒙特,吉萨正好跟他们有仇,替罪羊,就是他了。我说的对吗?还是有一些对的吧?”
连珠炮似的问题像是根本没给对方留下思考的时间,这正是维兰的目的:本能的反应越多,越接近真相。
卡略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慢了半拍,开始用乱七八糟的话来扰乱维兰的思路:“真精彩,你是小说家吗?你的小女朋友要每天忍受你的长篇大论吗?我真同情她。直觉告诉我她其实不喜欢话多的男人,你们之间没问题吗?她外面有男人吧?古藤……”
维兰没等他说完就狠狠拧脱了他的下巴,继续单方面轰炸,中间夹上一两句卢恩语和龙族语看他的反应:“女王的迷宫在哪儿?祭坛呢?我们怎么才能抵达那里?你在年祭上见过什么?回忆上一次年祭。怎么打开祭坛的封印?你跟同僚的关系如何?跟家族的关系如何?你忠于谁?谁忠于你?有哪些朋友?哪些敌人?你擅长什么?畏惧什么?最美好的记忆?最糟糕的记忆?我用不上你,就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你可以伪造记忆,但要回答这么多问题,伪造的记忆够吗?……”
卡略努力维持着玩世不恭的表情线条,但眼中渐渐失去了先前的冷静,脸色开始发白。最后维兰“啪唧”给他接上下巴,说:“如果你愿意为你的主人而死,我不会阻拦。希望有人会怀念你。”
“不会这就没了吧?”卡略倔强道,“真令人失望啊。”
“我知道审讯有很多种方法,事实上我也很好奇。血族的神经结构跟其他类人种族是否有所不同,”维兰温声道,“但我不想在我夫人面前表现得太……暴力,所以,我不打算拷问你。再说,我也没看出来你还有多少审讯的价值。”
“你把这称为‘审讯’?你是个新手,是吧?我几乎要对你产生兴趣了。你是第一次离开家门吗?”
“我觉得你并不想死,因为你对我还有一些疑问。”维兰平静地说。“如果真是这样,你最好有所表示,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卡略抿住嘴角,视线在我们身上转来转去。终于开口:“……我不是在为谁效忠。”
“你没有主人吗?那为什么我的魔法无法成功呢?”
“女王对我们施过魔法防御术。”
“‘我们’是指……?”
“我不为谁效忠,也不会效忠于你,你想从我这儿得到答案是吗?一个换一个。你是什么人?”
维兰站起身,同时一胳膊捞起古藤对他说:“你知道幽文.伊兹坦被关在哪儿吧?带他来。”
“‘我们’……”卡略提高嗓门盖住古藤的应诺,然后朝维兰翻了个白眼,“是指所有的传令官和执行官,还有九大家族的族长。说真的,这就是你的领导力吗?只会靠魔法契约强迫他人?”
“让薇茨去,把幽文.伊兹坦引来这里。”维兰把古藤biu地扔出阵法的范围。目送后者欠身离开,低头对卡略说:“很快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卡略是女王身边的九个传令官之一;执行官比传令官低半级,幽文.伊兹坦正是其中一人。如果卡略关于魔法防御术的话不是在撒谎。那么幽文的血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卡略缄口不语,维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道:“你心跳加速了。”
得到一句贱贱的回答:“有什么办法,你离我这么近。”
维兰肩膀一动看样子想扁他,却停住了,目光移向我:“你听见了吗?”
“什么?”外面还在闹腾着。婚礼嘛。
“那个……声音。”他微微皱眉,好像有点不确定。
“你听见了什么?”我小心地问道。赫然发现他的身体正迅速被蓝色龙鳞所覆盖!
我倒抽一口冷气,下一个动作是紧紧搂住他的腰,隐隐希望这样能减缓他的蜕变。他仿佛毫无所觉,如金属般冰冷坚硬的身体缠住我,血色深窟中的两道金色竖线直盯过来,龇着牙问我怎么了。
“为什么发抖?”我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说,“发生什么了?”
我握住他抚着我脸颊的鳞爪举到他面前,强作镇定道:“这个。”
维兰龙不解地看了看他的爪子:“……怎么?”
这时,一声大喘气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看见卡略的瞬间不禁跳了一跳!结果被维兰龙又勒紧了些——卡略,大概是卡略,全然不是刚才的样子,像被活剥了皮,却没有血,筋肉都发黑;身体内部像有黑色火焰在燃烧,这火焰伴着青白色的电光,从他躯体中的缝隙中透出光亮;他的脸也完全扭曲了,眼睛是两个巨大的黑窟窿。
鬼版卡略的脸冲着我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用血族语说了一句什么,听上去像脏话。
我注意到,发生异变的不止是他们俩,还有除我之外的周遭一切事物,房间像被烈火焚烧过似的到处都是黑斑;想到这里,我忽然发觉地面烫脚,赶紧提起膝盖,挂在维兰龙身上。
鬼版卡略喃喃地说:“你不受影响?”
维兰很快了解到我看到的。
“……鬼哭者,”他猜测,“那声音。你产生了幻觉。”
我努力堵住耳朵但没用,这种魔声本来就超出了我的听觉范围,然后维兰突发奇想往我两边耳朵贴上了无形的静音符,世界骤然陷入死寂,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死寂让我心慌,我紧紧拉着他的衣服用不知道多大的声音问他“你知道自己在干嘛的对吧?我还能恢复听力的对吧?”他用可见的魔力流动在空气中写出一行金光闪闪的通用文“小点声,当然能,幻觉还在吗”。
我定了定神,感觉视野重新明亮起来了,他还有周围一切的异象都像看错了似的消失不见,便朝他点点头。
他看上去如释重负,随即又严肃起来,一手拉着我转向地上的卡略。
“鬼哭者”来了,它的持有者还会远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