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马车同时出城,在城门前分别,等到了城门,好家伙儿,黑压压一片人,司马奕带着司马夫人和亲信在城门前送别,四周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自从皇帝陛下在雪涌城前对抗九剑之后,全城官兵对李元昊的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又听问中堂大人和大学士齐齐入城,更是群情激昂。
大魏国最尊贵的三人齐聚雪涌城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情,边缘小镇,山高皇帝远,陛下微服出巡,不去富庶的江浙一带,反而来雪涌城,无论目的为何,这份胆魄也足以震慑宵小。
今日出城离别,司马夫人提议在城门之前欢送皇帝陛下。司马奕左右为难:“陛下神仙一般的人物,力抗匈奴郝连勃勃,亲手宰了书院大供奉,可能不喜太过热闹。”司马夫人伸手戳了戳司马奕的脑门:“虽然浮光掠影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妾身能从陛下眼眸之中看出,陛下是个喜欢热闹,并且爱凑热闹的人。”司马奕不确定:“是这样吗?”司马夫人拍拍胸脯:“必定错不了。”
不得不说女子眼光毒辣,一眼便看穿皇帝陛下的本质,李元昊喜欢热闹,咧着一张笑不拢嘴的嘴巴,不断伸手示意,特别是她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低调中透露着华贵,一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最能激发咱们皇帝陛下的表现欲望。
“秀策,此刻朕是不是应该说一两句话,来展现朕的爱民亲善?”李元昊开口问道,同时不忘向城外官兵百姓点头摇手。
李秀策笑着说:“应该说一两句。”
李元昊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说什么呢?”
李秀策开口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姐是皇帝嘛。”
李元昊走出车厢,站在马车上,吩咐余庆驾车慢点,朕要好好表现一下,微微伸手示意,配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庞,的确有超凡脱俗、不惹尘埃的风流倜傥:“边关苦寒,诸位驻守此地,劳苦功高......”
苦寒的边关为了配合皇帝陛下的话语,无端刮起一阵邪风,卷着一团黄沙尘土袭来,皇帝陛下不但吃了一口土,还迷了眼睛,站在马车上揉着眼睛,呸呸两口,引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
车厢内的李秀策一手摸了摸眉头,得了,还不如不说。
李元昊当众没了面子,勃然大怒,使劲儿踢了一脚余庆,都怪你。
三辆马车来到司马奕一行人之前,李元昊首先跳下马车,吴昌赫和索碧隆站在左右两侧。
司马奕率先跪下:“末将司马奕叩见陛下!”司马夫人和满城官兵其后,最后是雪涌城百姓,口呼万岁,声震云霄。
“都起身吧。”李元昊淡淡说道。
司马奕被人夫人搀扶起来,和西楚九剑对抗,硬接游龙剑两记剑气,司马将军身上有伤,双手缠着绷带,样子滑稽可笑。
李元昊指着司马奕的双手:“司马将军,这熊掌怎么卖?”
司马奕尴尬异常,低头就要再跪,恳请陛下赎罪,司马夫人对李元昊的性格知道一二,陛下所言只是调侃,并未又深意,夫君若是跪了反而会引起陛下反感。
司马夫人强行拉住司马奕:“陛下,这熊掌不卖!”
李元昊哈哈大笑:“司马夫人有趣,司马将军有大福!朕也不给你说虚的,雪涌城是西北防线的重中之重,苏明川和西楚九剑是人间修行者的巅峰,除了太安城、盛京城、建康城,还没有这几人去不了的地方,能入雪涌城也是人之常情,司马将军不必自责。朝廷户部会播发十万两纹银来雪涌城,朕希望司马将军能将雪涌城打造成经得起大规模骑兵冲撞围困的城池,至于九品之上天上人,司马将军不必担心,自然有人对付。”
司马奕神采奕奕,陛下句句实在,没有虚头巴脑、冠冕堂皇的大空话,司马奕心中有一幅完全的城郭布防图,足以媲美盛京城陪都古凉州,可是一直不能贯彻实施,究其根本原因是什么?缺钱,没钱,若是有十万两纹银流入雪涌城,三年时间内,他有信心让整个雪涌城焕然一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谢主隆恩!”司马夫人有时候真想敲开夫君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司马奕后知后觉,忙着要下跪谢恩。
“不用跪了,要谢就谢大学士,朕只是动动嘴皮子,这个钱还需要大学士从口袋里出。”李元昊开口道,皇帝陛下微微扭头,大学士一脸自然,捋须平静,李元昊心头咦了一声,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她虽然不知道户部具体有多少银子,但是她知道不多,许多要做的事情都卡在银子上面,一提到银子,大学士就恼火跳脚,在大学士口袋里拿出一分钱来奢侈享乐一下,比登天都难,如今一口气拿出十万两银子,国库极有可能捉襟见肘,她压低声音问道:“大学士,没有问题?”
“陛下,放心,没有问题。”索碧隆笑眯眯说道,胸有成竹。
李元昊疑惑:“朝廷又增加了税收?”
索碧隆开口回道:“陛下多虑了,钱会从陛下口袋里拿出来了,老臣一点都不心疼。”
李元昊更加疑惑:“朕一个穷光蛋,哪里有钱啊。莫非......”皇帝陛下双眼放光:“钱是从内库里取的?”
索碧隆微笑点头:“老祖宗眼光准,沈凝儿那丫头天生做生意的料儿,这还没几年时间,内库已经锅满盆满,富得流油。沈凝儿从不不赚穷人的银子,只赚富人的银子,而且次次大赚。”
李元昊挑了挑眉毛:“不赚穷人的银子,只赚富人的银子,沈凝儿这点侠义心肠,令人敬佩。”
索碧隆哈哈大笑:“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按照沈凝儿的说法,穷人家砸锅卖铁也就那点银子,还不如富人一根腿毛值钱,本姑娘要争大钱,盯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钱斤斤计较,算什么本事儿。”
李元昊摇头苦笑一声:“话糙理不糙,是沈凝儿的能说出的话,不过十万两银子,也够沈凝儿心疼一段时间了。”
索碧隆再次摇头:“陛下又错了,区区十万两银子,对于沈凝儿而言,还不足以伤筋动骨,沈丫头思路天马行空,最近一直致力于手工小作坊的联合,说是要搞什么市场经济,激活手工制造业,老臣不懂,不过似乎不是一件坏事儿,也未曾阻拦,当然也未曾相助。沈凝儿赚钱厉害,花钱也着实令人叹为观止,经常豪掷捐赠万两银子铺桥修路,只要求一件事情,用最好的料,修最宽的路,如今太安城四通八达的道路多是沈凝儿出资建造,从承德到太安城的驿道已经足足五丈宽,沈丫头还觉得窄,命人一再拓宽,老臣离京之时,那条驿道已有十丈有余。内库已经富到如此程度,沈凝儿天天喊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没钱。为此宫里有句玩笑话,世间最矫情的事情是什么,说自己丑的皇帝陛下,喊自己没钱的沈姑娘。”
李元昊摸了摸鼻子,沈凝儿果然有趣。
“实不相瞒,偶尔老臣都要弯腰屈膝去找这丫头借钱,朝廷管家做到这份儿上,老臣汗颜不已。”索碧隆开口道。
“这么厉害!怪不得沈凝儿能够在太安城混的风生水起,大学士都要去借钱,有钱真得可以为所欲为啊。”李元昊说道,一手拖着下巴,突然想起内库是自己的,忍不住嘿嘿偷笑:“朕真有钱啊。”
一老一少聊完,李元昊正准备上车离开。
“陛下,请慢等!”司马夫人突然开口道,身后两旁走出两个小丫鬟,一人手里端着一壶酒,另一人手中擎着一个大碗:“陛下,城内百姓准备了自酿的西北农酒聊表心意,请陛下、中堂大人、大学士,饮过酒再走吧!”
李元昊退下身子,中堂大人和大学士跃跃欲试,早就听说西北农酒清而烈,但是索贵妃一直在一旁盯着,那夜醉酒喝得也是江南来的清酒,滋味不足,不足以让两位大人感慨无憾。今日机会难得,再不饮此西北酒,此行有遗憾,两人同时伸手去取酒碗。
啪啪两声,皇帝陛下突然打掉两位大人伸出的手:“身子什么情况,自己还不清楚,嘴馋到如此程度,也是服了你们俩了。今日的酒,朕替你们喝了!”
中堂大人和大学士眼中有些许委屈。
一手接过酒碗,李元昊低头看了一眼,碗中酒水清澈见底,但是在李元昊眼中无异于一头洪水猛兽,张牙舞爪,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钻入鼻子中,不会饮酒,也不是我的错啊。皇帝陛下揉了揉鼻子,若是喝下此酒,死了咋办?一瞬间,心头涌起一股想说遗言的冲动。
举碗到嘴边,再放下,如是三次,李元昊计上心头,感慨道:“这酒代表了诸位心意,朕喝一点就少一点,哎,都有些舍不得喝了!余庆,给朕装好,朕要慢慢品尝,细细咂摸!”
司马奕感动异常,眼中有晶莹剔透的泪花,不顾手上伤势,一把抓过酒坛,给皇帝陛下倒了一个满溢:“陛下,您尽管喝,不用舍不得,只要您想喝,微臣一定给您准备好,送去太安城!”
李元昊低头看了一眼酒碗中的酒水,又抬头看了一眼司马奕,咬着后槽牙说道:“司马将军,忠臣啊!”
司马奕擦擦眼泪:“陛下谬赞了,微臣当不起忠臣两字,都是微臣应该做的,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李元昊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是为了皇帝尊严,只能勉为其难仰头喝干,酒入嘴巴,如火辛辣,顺着喉咙直通脾肺,一股热浪腾空而起,皇帝陛下双颊之上玄起两朵绯红,脚步也有些虚浮,眼泪都快被辣出来了。西北农酒猛烈,酒劲强劲,刚一入口,已经上头,像是李元昊这般本不会饮酒的愣头青,一碗酒下肚,没有醉卧当场,足以证明皇帝陛下是新一代修行习武里面的翘楚。
出城之前的早餐,李元昊先后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两块糯米糕,两碗豆浆,四根油条,还有一小碟腌制的酱黄瓜,萱儿手脚慢了些,烙出来的葱油大饼慢了一刻,皇帝陛下已经吃饱吃好,嗅了嗅鼻子,扶桌而起,跳了跳,把吃下去的食儿向下颠一颠,又啃了一张葱油大饼,再加上此时此刻一碗酒下肚,滋味非凡。
“好,陛下海量,司马奕佩服!”一时间忘了君臣之分的司马奕又满满倒上一碗:“陛下,这第二碗是为中堂大人送行的。”
李元昊哦了一声,脑袋一团浆糊,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一个酒嗝,仰头再喝干,此刻在皇帝陛下眼中,整个世界色彩斑斓,五颜六色,天旋地转,眼前一切慢慢升腾漂浮,如在云端。
扭身看一眼余庆,李元昊哈哈大笑:“哟,余庆,你怎么三只眼睛了?来,朕给你抠下来一个!”
众人知道皇帝陛下已经醉了,不敢再耽误行程,拉扶着李元昊向马车走去。
李元昊挣脱众人,向前一伸酒碗,一根手指头指天:“司马将军,再给朕来一碗,一大碗!”
司马奕左右为难,正不知如何去做,李元昊夺过酒坛子,晃晃悠悠给自己倒上,仰头再喝:“这一碗是给大学士送行的,朕不能不喝,朕必须喝!朕还要替柔儿再喝一碗,不,朕要替柔儿喝三碗!柔儿,人生太长,时光太久,日子太难熬,朕对不起你,朕害了你啊!”
场间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不知为何,李元昊心头升起一股怒火,狠狠将手中碗摔在地上,碗没烂,她又补上了两脚:“连你也欺负朕,连你也欺负朕,朕踩烂你,踩烂你!”
不远处的汪嗣英攥了攥手中的马鞭,静默清浅。
索柔躬身以示歉意,微笑着扶李元昊上了马车,将皇帝陛下安顿妥当,叮嘱李秀策和萱儿两句,主要是皇帝陛下的起居习惯,萱儿一一记住,她以为自己对陛下已经足够了解,但是和索贵妃比起来,差得很远。
而索柔自己走上另一辆马车:“中堂大人、爷爷,我们走吧。”
一辆马车东去,两辆马车西去。
索柔不悲不喜,掀开帘子,望着西去的马车,索碧隆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儿,你有一个好夫君。”
“柔儿知道。”索柔点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喃喃自语:“陛下,臣妾在太安城等你回来。”
她不知道,这一等便是一辈子。
那忍不住的一眼,便是最后一眼,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