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的极远之处,太皇太后看到一身被雪白朦胧的扑朔迷离的明黄。
吴清源在雪中跪了多久,她就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元昊!”太皇太后喃喃一声,便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暮夜时分,老祖宗扭头望见李元昊端着姜汤,坐在一旁,正眼巴巴看着自己。
李元昊展颜一笑:“醒了?”
太皇太后心里突然一苦,扭过头去,不着痕迹擦了擦眼泪。
“这可不像是外界传闻的凌厉霸道的老祖宗啊?怎么还哭了呢?”李元昊调笑道,舀了一勺姜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来,喝一口,暖暖身子!”
老祖宗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孩子,不回头。
“清源已经被送回吴府了,一切安好。”李元昊淡淡的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让开,都给杂家让开!”慈宁宫外响起赵督领凌厉的声音,顺带着小太监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的巨响。
慈宁宫的大门被一股巨大的气劲吹开,风雪灌了进来,一脸憔悴但是愤怒异常的赵督领冲了进来,大太监一身风霜,脸上有一抹死灰色,胸前被利器炸出一个血窟窿,殷红的鲜血便顺着窟窿流出来,眉头还有一处划伤,黑色的血渗着伤口结疤。
出京追捕沈凝儿,赵督领直接坐上官船出海,经过几日追捕,在大海之上见到了那位武道宗师和一对雌雄双煞,双方有一次海上交手,赵督领一手捏炸了武道宗师的头颅,而武道宗师临死之前的一次反扑,将一缕剑气埋在了赵督领的心脉之间。
以赵督领的本事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但是那一对雌雄双煞手段诡谲,竟然用秘法引着那一缕剑气在赵督领胸口炸开,坐船逃亡了,能在赵督领抱着杀人决心之下逃脱,这一对雌雄双煞应该觉得自豪。赵督领在海上漂泊几日,被过往商船搭救,又是数日漂泊方才着陆。
登上陆地,他便听说了吴清源迎娶雨晴的事情,来不及医治身上的伤势,快马加鞭赶回太安城。
“老祖宗,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赵督领大喊,双眼喷火,再看到李元昊端坐在一旁,仿若没事儿人一般:“丫头,你怎么也这样!”
恼火已经让大太监失去了理智,张口以“丫头”称呼李元昊,但是李元昊心里却一暖,拉着赵督领坐下,命人取来医箱。
“清源和雨晴大婚是一件好事情,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情。”李元昊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开口说道。
“好事情?这算哪门子好事情!”赵督领狠狠甩了甩袖子。
他是极中意吴清源的,虽然吴家公子性情烈了点,做事荒唐了些,不思进取了些,嘴碎口脏了些,但是赵督领还是十分看好吴清源,无论缺点多少,赵督领认可吴清源,他是陛下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吴清源是可以为了陛下放弃一切的人,这并不容易,所以难得。在赵督领的想法中,李元昊最终要过得日子是家长里短,飞短流长,什么狗屁朝廷边关,南梁西楚,那些统统不重要,即使是天下大乱,王朝颠覆也无所谓。
“包扎好了。”李元昊摸了摸大太监的脑袋,像是在安慰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你呢,好好休息,养伤养病,清源的事情,朕已经忘却放下了。”
“老祖宗,您欠奴才一个情!”赵督领猛地站起身来,杀人无数的太安城大太监狠狠擦了擦眼睛:“丫头,你不该过这种生活的!”
说完,他扭头出了慈宁宫,一头扎进风雪中。
在殿外站班挨冻、心里咒骂封建社会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凝儿看了一眼赵督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赵督领听到声音停住脚步,扭头阴森看了一眼沈凝儿,哪里来的小丫头,竟然如此不知规矩,他虽然追捕过沈凝儿,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沈凝儿的真正面目,刚回京的他自然也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沈凝儿。
沈凝儿忙闭上嘴巴,低头看着鞋尖,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御猫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赵督领冷哼一声,大步离去,一路上所遇见的宫女太监纷纷下拜,但是眼神之中有隐藏了笑意。
大太监皱了皱眉头,眯眼沉思,却不得其中的道理,刚出宫几天,如今这宫里的人都不怕杂家了吗?
左转右拐,赵督领来到一幢破破败的房子前,这是宫中废弃的一幢旁殿,也是他的住处。
房子灰暗破烂,四面透风,外面的风雪可以透过屋顶墙壁的缝隙渗透进来,与整个皇宫格格不入。
房内摆设更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只椅子,一套薄棉,一盏铜镜。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个茶壶茶杯都没有,老鼠都不屑在此处居住。
苦的像个苦行僧!
“哈哈哈!”赵督领望了一眼铜镜,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快意。
原来皇帝陛下给他包扎的时候,头上的纱布故意包扎成了蝴蝶结,顶在脑袋上,左右摇摆,好不得意,怪不得宫女太监们眼神中有笑意,原来是在笑他哗众取宠,但有害怕大太监的凶名,只能从心里偷笑。
“哈哈哈!”赵督领笑着笑着,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没人的时候,他不是御猫赵督领,而是当年羞涩胆小的小太监,从怀中小心翼翼摸出一支断开的簪子,上面沾染着乌黑的血,那是十年前雪夜流的血,赵督领满脸柔情怀念的自言自语:“小姐,奴才对不住您,没能照顾好元樱。”
雪落之后,日子便快了许多,送往军机处的奏章越来越多,李元昊便被淹没其中,苏浙一代的商贾为了漕运利益闹得沸沸扬扬,山西段的黄河有决堤迹象,匈奴南下和镇北军短兵相接,西楚退到太行山以西修养生息,南梁在大江之上增添了部署,避免韩先霸突袭南梁腹地三百里的事情再次出现,圣人书院召开祭祖大典,西楚剑阁有人夜入南梁皇宫,匈奴大汗娶了神极阁阁主郝连流水,北魏粘杆处和匈奴狼群有过一次暗地里的血腥较量,镇南军右将军张牧之升为镇南军副将,吴昌赫的孙子吴清源娶了雨晴一个月不能下床......
历史的车轮如同铁甲洪流一般滚滚向前,不以个人的意志转移,在不可逆转的长河中,北魏迎来了祥丰元年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