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大队的办公区在西楼第三层,胡长青到刑警队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围了过来跟他打招呼,都知道大队长的老婆是官宦世家,小舅子是江城闻名的衙内,便纷纷过来套近乎,刑警队固然是公安系统的重要部门但是实权却不大,如果借机认识了胡衙内,以后有个什么需要,也可以借借衙内的脸面,更何况他还是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的外甥呢。
最后还是顾绍棠听到外边的动静出来将他解救了出来,进了顾绍棠不大稍显凌乱的办公室,顾绍棠便引他坐下,笑道:“让你见笑,刑警队又苦又累,没什么实权,有什么事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以后他们如果有什么事求到你这里,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胡长青不由诧异地看了顾绍棠一眼,看来姐夫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古板不通情理啊,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平啊,看来是以前偏见太深,而顾绍棠知道自己很快回调离刑警队,那自己走了后,这帮人的日子更难过了,他以前虽然和龚天应关系比较僵,但是毕竟亲戚名分在哪里,整个系统内谁都会让他三分,下面的人做起事来也比较方便。
这时有个女警进来送了两瓶矿泉水过来,顾绍棠笑骂道:“这次到是积极,平时来客人口说干了都不见你来。”女警嘻嘻一笑,又看了胡长青一眼,理都没理顾绍棠便出去了。
顾绍棠无奈地看着胡长青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有空过来呢,是不是有什么事?”
胡长青拧开矿泉水喝了两口,刚办完那事一直没补充水分,口还真有些干,笑道:“想查个人,要借你电脑用一下。”
顾绍棠不由愕然,有心拒绝,着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做事原则,但想到小舅子应该是刻意给机会亲近自己,自动想修复关系,他在公安系统内熟人多的是,犯不着找自己,又想到难道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一时心思百转。
胡长青见顾绍棠沉默不语,以为他还是过不了自己原则那关,便也不再为难他,说道:“姐夫,没事,等下我倒刘叔那边去一下,一直没来看过你的工作环境,今天有空就过来溜达一下。”胡长青到没有什么不满,但是对顾绍棠的坚持有些佩服。
顾绍棠没有做声,只是起身到自己的电脑旁,输入自己的编号和密码,进入警界内部查询界面,搞定后对胡长青说道:“有什么为难的,我是担心你干违法的的事,我警告你啊,你可犯不着做哪些事哦。”
胡长青一时对顾绍棠的开通感到惊讶不已,但是还是很高兴地走到电脑前,对准备出去的顾绍棠说道:“要不姐夫跟我一起看看。”
顾绍棠知趣地说道:“我还有工作要安排呢,你慢慢查,千万别做违法的事啊。”关门时又不忘叮嘱一番。
胡长青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便输入了苏文广的名字,不一会儿所有的资料便出现,是公安部一级通缉犯,目前再逃,完全在那张照片上找到任何老头的痕迹,那张照片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岁左右,面目清秀,五官俊朗,是个很温和秀气的年轻人。
再看下面的案情介绍,我的妈啊,胡长青心里不禁泛麻,二十五年前十沟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一家五口被他灭门,逃亡中又杀死两名武警,抢走冲锋枪两把,手枪一把,子弹若干,原来老头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啊,难怪那眼神一看就让人心里发麻,难道是那就是因杀人后才有的戾气。
又转到公安部在逃的一级通缉犯里,居然还挂着,但是已经排在很后了,看来二十多年过去,他们并没有信心在找到这个人啊,不禁又返到到案情的界面,我晕,这找个屁啊,只知道名字和一张年轻时的照片,没有DNA 和指纹存档,不过二十多年的侦缉技术确实也不具备这些,看来苏老头可以脱离苦海了。
胡长青便关掉界面,回到刚才的位置,拿起矿泉水喝起来,心里一边想到怎样安置苏老头,也许陈铁那边可以考虑一下,不过要问一下苏老头的意思,终于可以从新做人,他应该不愿意接触那些东西吧。
这时顾绍棠一脸沉重地走进来,对胡长青说道:“南山那边有个案,很棘手,我得赶紧去现场,我就不能陪你啦,你查完了没事就早些走。”
胡长青忙站起来,说道:“嗯,已经查完了。”跟着顾绍棠往外走,发现外边的情景和刚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每个人都神情紧张地收拾东西,各就各位,准备到案发地点,对他不闻不问。
看到胡长青询问的眼神,顾绍棠解释道:“南山一个烂尾楼地下发现了五具尸体,具体情况要等到了才知道,我就不跟你一起下去了。”说完,便超越了胡长青脚快步往外走。
胡长青看着顾绍棠匆忙的步划,心里没有来的一阵不安,这突如其来的案件,不会让姐夫的调动生出什么变故吧。
将苏文广的事情打听清楚了,胡长青就决定下午再去江边一次,将了解的东西跟他说一下,随便带些酒和生活用品给他。
胡长青在路边的银行停了一下,下去取了五万块钱,他现在有手包,可以多放些现金在身上,接着又到超市买了些米和油,还有牙刷牙膏和毛巾,当然最重要的五粮液是少不了的,考虑到苏老头不久就可能上岸,就买了一箱。
到了江边时,发现苏老头正坐在一块硕大的江石上,望着滚滚江水发呆,胡长青车停下来都没有发现,便按了下喇叭,才将老头引过来。
胡长青下车搬东西时,老头不自不觉便来到他身边,问道:“不是说明天过来撒,怎么下午就过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胡长青却听出了几分隐隐的急切。
胡长青拿起几件比较轻的东西,将比较重的米,油还有酒都留给苏老头,他可做不到苏老头在江石上行走举重若轻的样子,还得仔细脚下,边走边说道:“刚才就去查了一下你的案子,基本了解了大概的情况,问题不大,应该可以上岸。”
苏文广正将米,油和酒抱在怀中,听到胡长青的话,脚步不禁一滞,迟疑道:“你看了我的卷宗啊,你,你不怕我吗。”
胡长青头也不回,说道:“老头,你杀人肯定有你的理由啊,况且我认识的你,除了怪了点,没什么问题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苏文广听到胡长青的话,身体不由一抖,眼神中有些感动,说道:“颠沛流离间,能遇到小友也算是缘分,你肯人我这个邋遢老头做朋友,是老儿我的荣幸。”
忽然,胡长青笑道:“老头,你好像才五十多岁啊,好像叫叔更恰当些吧,怎么看起啦这么苍老啊。”
没有听到苏文广的回应,胡长青顿时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看老头的操守,在他这么多年的逃亡中,肯定没有想过为改善生活而再作奸犯科,应该一直过着风餐露宿饱一餐饿一顿的日子,而且还要担惊受怕,承受杀人带来的心理负罪感,颠沛流离间,自然老的极快。
忙将东西放在船首,会过身来准备道歉,却发现苏文广已经到身边,忙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一一放在船首上,正待说话,苏文广用手止住他。
苏文广负手走到水边,看着雄浑的大江,叹道:“人生在世,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早年我师父就跟我讲,我命犯天煞,性格冲动暴躁,肯定会惹是生非,犯下杀孽,注定一生凄苦,让我收敛我的性格,不然必定入命数,可惜我少不更事,不懂得收敛,惹来祸事,连累家人,最后才酿成苦果。所以,我落到如今的地步,虽有反思,但却并不后悔。”
胡长青也跟着他来到水边,迎着习习的江风,听着老头有些云山雾罩的话,感觉像是电影中的情景活了过来,笑道:“老头,你现在终于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了,就像你中午对我的,哪里有那么多的感慨啊,最重要是你还活着,而且还遇到了我。”说完,颇为自得地举起双手对大江伸了个懒腰。
苏文广转过头来,看着胡长青郑重地说:“你是我的贵人,三年前你主动来找我的时候,我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贵人,我以为一直就这样受你接济地继续过活,没想到却能上岸,是真的上岸。”
胡长青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将老头当成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是不是什么贵人,他不是很在乎。
之后,苏文广便讲了一下他的经历,故事很老套,但是在中华大地上却在不断地重复发生着。苏文广是武当山下的孤儿,被武当山上一个不知名道观的老道收养,并教了一身功夫,一次到十沟遇到公安局副局长的儿子当街欺凌女子,便见义勇为,救下女子,便回山。可是不久下山就听说到一个残忍的惨案,一个女子在家被**,父母均被逼着傍观,最后一家人都喝农药自杀,稍一了解,苏文广知道是自己上次救的女子,于是怒火中烧,义愤填膺,将公安局长全家杀光,并将恶少折磨致死,本来想再将其他人也杀掉,可是事情败露,最后只好逃亡,好在他逃亡前回到道观受师父指点了一番,才有惊无限地逃脱,于是就逃亡了二十五年,直到七年前才辗转回到江城,定居于此,却迟迟不敢回十沟看一眼。
这一下午,胡长青陪老头聊了很久,直到江边的亲水楼台的景观灯都亮起,老头依然没有答复是否上岸,但是当胡长青上车准备离去时,却发现他开了一瓶酒,站在昏暗的水边,对着泠泠的江水,边喝着酒边唱着不知名的歌,手舞足蹈,样子疯癫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