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稍微一愣后就放下心来,在汴京中他也认识几个实权人物,如果是自己的老相识长辈们到了这里,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迎接一下,不过一个二十多岁的知府,又算是哪根葱。
他看到那个传话的士兵还在那里等着他的回话,便把那个士兵叫了过来“告诉他,就说本官正在处理公事,马上就赶到。”
“是”士兵恭敬的敬了一个礼,快速跑去通报了。
“走,曹坚,咱俩喝酒去。”王靖亲切的拍了拍曹坚的肩膀。
曹坚稍微迟疑了一下,“长官,您刚才不是说要出门前去迎接么?这怎么又要去喝酒?”
王靖冷笑了一声,“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在我面前和我摆谱,我到是想看看,我如果不去迎的话,他会不会自己滚进来。”
“哈哈哈,长官,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喜欢玩人。”
王靖笑了笑,两人勾肩搭背的走进了城中,他们身后的王记酒铺马车和护卫的骑兵也跟随着进入了楞县城。
楞县城南门
此时城门大开,城门前负责把守的几十位守城士兵都好奇的盯着在城下的这支新知府带来的军队,这支队伍中为首的是一个武将,他骑在一匹黄棕色战马上,腰间别着一柄精致的宝剑,两只手带着雪白的手套,高高昂着头一直在盯着远处的空气中,完全不屑于和底下的士兵对视,好像只要看了他们一样自己的身份立刻便会被拉低。
在他身后旌旗展展,一些士兵一边搂住彩旗的杆子,一边不停的跺着脚搓着手,一边朝着城门口张望,等着城里的来人。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十二月份正是新州最冷的日子。
“品脱,城里怎么还没有派人来?”在队伍前端的一辆马车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
“丁大人,刚才对方士兵前来回话,说代理知府正在处理公事,很快就会赶来。”那位武将回头对着马车恭敬的回答道。
“哦”丁成功点了点头,此刻他在车里也不停的搓着手,马车内虽然比外边暖和一些,但是也寒冷异常,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受到影响,显得非常的愉悦。
丁成功由一个厢指挥使直接担任知府事,这在宋朝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尤其是以他二十二岁的年龄,除了那个王靖,应该算是宋朝最年轻的知府了。
他虽然是宰相丁谓的儿子,但是在这次宋真宗赵恒筛选知府人选中,也有一些和他身世同样显赫和荣耀的人,但那些人最终却都被朱笔淘汰了,这说明丁成功还是具备很强的能力的。
他轻轻的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子,楞县城宽厚古朴的城墙就横在他面前,作为即将上任的新州新知府,不光是面前的楞县城,新州地界另外几座州县也要归自己管辖,包括新州主城,这次是因为王靖在楞县才特意赶来交接的。
丁成功突然有一种想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大声欢呼的冲动,那是一种雄鹰将要展翅飞翔的愉悦,在偌大个宋朝,除了他丁成功,还有哪位青年才俊能够比他更有才华更有实力呢?
王旦丞相的儿子?虽然有两个已经是县令了,但这个王旦迂腐的竟然不让提拔他的子孙,所谓举贤不避亲,他的两个儿子想超越自己根本就不可能!
曹彬的儿子曹玮?已经三十多岁了,勉强当一个厢指挥使,连曹彬自己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他了?
寇准大人的三公子寇横?呵呵,一个只知道打架的狗熊而已……
李继隆的小儿子李赫?
……
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的名字在丁成功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又一个的被否决。
最后在他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个瘦弱的身影,王靖。
一想到这个名字,丁成功的拳头就禁不住攥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认为他能够当上厢指挥使,那是因为自己智勇双全,有千军中夺帅之勇,靠着自己在战场上奋力的冲杀,数次屡立大功才换来了今天的成就,而王靖凭什么?仅仅凭借那一点点的邪门歪道,连一场真正的针锋相对的战役都没有指挥过,竟然也会受到曹彬等朝廷重臣的器重,尤其是这次他占领了新州,更是被那些人夸成了深谋远虑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只有自己,才注意到真宗赵恒脸上的不悦。
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功在千秋利在万代的事,如果王靖是首功之臣,那么又把宋真宗赵恒放在什么位置上。
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而且在丁成功的眼中,王靖也只是运气太好了,看别人两败俱伤以后他上前捡了一个大便宜。
想到这里,丁成功脸上不禁发出一阵阵冷笑,看来宋真宗赵恒也是和他一样的看法,才让自己过来给王靖收拾这些烂摊子,真正受到器重的人其实还是自己啊。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丁成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王靖怎么还没有过来。
本来他可以直接进城,但是他就是不想进去,就是想看一看,王靖亲自来到他面前时,脸上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他就是想体会一下被曹彬等老帅器重的这个人,亲手将知府印章交给自己手里时的那种感觉。
那怎是一个爽字可比。
“再去催一催,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就算是爬恐怕也爬过来了。”丁成功终于忍不住,他跳下了马车催促着,一股寒意顿时迎面袭来。
品脱走到城门口,和其中的一个军官交涉了几句,那个军官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一位士兵前去通报。
不一会,那个士兵就跑了回来,对品脱说道,“王大人说了,请稍等,他那边的事情马上就要处理完了,请务必要耐心等待。”
品脱点了点头,走回到丁成功面前,“丁大人,对方说马上就到。”
“好吧,那我们就在等一会儿。”丁成功搓了搓有些冻僵的耳朵,又将两手互插进衣袖,不停的跺着脚,在他看来,只要能看到王靖吃瘪的样子,忍受这一会寒冷还是值得的。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
此刻,在楞县城内已经升起了无数条袅袅的炊烟,炊烟中还夹杂着饭菜的香味,连在城门口的士兵们都闻得到。
这些随丁成功从帝都赶来的这些士兵,现在饥寒交迫,肚子都在咕咕的直叫,单凭在原地上跺脚已经不足以缓解他们身体上的寒冷了,而为了维持队伍的整齐,他们又不能过分的运动,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盯着城门口,期望着王靖等人的出现。
“品脱,你去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现在时间又过去一小时。”丁成功强压住心底的怒火,沉着声说道。
他现在和那些士兵一样,也冻得有些受不了了,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快速的进城,首先找一个火炉子,先好好的烤烤火再说,至于看王靖吃瘪的表情,留到明天再看也不迟。
“是,大人”品脱点了点头,再次快步跑到了守城的军官那里,
“喂,你们人什么时候出来迎接我么?没看我们这一堆人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吗?”
看着一脸怒火的品脱,城门前的这位军官脾气却出奇的好,他又找了一个士兵,再次跑进了城里。
很快,那个士兵又跑回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对着前来问询的品脱,“请放心吧,我们家大人已经穿上了鞋子,正准备往这里走呢?”
“你确定?”
“绝对没有错,我亲眼看到的。”那个士兵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吧,那我们就再等一会。”丁成功听到品脱回话后,无奈的说道。
在城门前,那些守城的府军士兵正在进行换班,看着那些士兵身上穿着的厚厚的大衣,他真的想上前扒下来一件穿到自己身上。
丁成功低头看了一看自己身上穿的官服,官服虽然看着帅气,但是和对面那些守城士兵厚厚的棉大衣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实用,太单薄了。
和丁成功一样想法的还有跟随他一起来的那些士兵,从来到楞县城一直到现在,他们在城门前已经站了三个多时辰了,那真的应该算是从中午整整站到了晚上啊,这么冷的天,为了赶路,他们连午饭都没有吃,就指望着早点赶过来好进城好好的暖和一下呢。
可是如今他们在城下,却一直进不去,但没办法,自己家大人还正在等着对方迎接呢。
他们一边偷看着不远处已经被冻出鼻涕的丁成功,一边凑到一起小声的谈论着。
“你们说,丁成功大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都到了城门口了还让别人去接,这么冷的天自己进去不就完了么?”
“你们不知道吧,丁成功大人是走高冷路线的,如果自己进城的话,会很没有面子的。”
“哎,话说回来,那个王靖就算是个瘸子,一个腿现在也蹦过来了,怎么这么慢?”
“是啊,不是说,一个时辰前不是说正在穿鞋子呢么?按道理说也该来了啊。”
“不瞒你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找个火炉子好好烤烤火,我感觉我已经被冻透了。”
“是啊,给个烤馒头那也是极好的啊。”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此刻天空中一轮明月高高的升起,月光银白,丁成功带领着一群士兵站在城门外,任寒冷的北风呼呼的吹着,在坚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一行清泪顺着丁成功的脸颊划过,他终于被冻出眼泪了。
这时,一个骑着驴的云游的诗人从远方草原匆匆赶来,准备赶在关城门前进入城里,见到了这种情景后,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久以后,塞北草原就多了一首人人传诵的经典诗歌——《月光北风吹》,歌词大概如下:
仍然站在城墙外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干杯声,如泣似诉再**
为何只剩一弯月照在我的眼前
这天晚夜北风呼呼的吹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风在冬天只留冷意吹来吹去再吹回
为何只是失望填补我的空虚
这晚夜没有人来接
“他奶奶的,你们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过来。”品脱终于忍不住再次跑到守城军官那里破口大骂。
“请稍等,我找人催催。”虽然这个军官是一个时辰以前才换班的,但是脾气和之前的那个军官一样,非常的和善。
不一会,城门口的士兵再次跑了回去,他一边跑一边喊“来了来了,我看到王大人出院子了。”
“你确定?”品脱现在已经不再相信这些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士兵了,这些士兵一个个说的和真的似的,但就是看不到王靖的人影。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眼力。”那个士兵将胸脯拍的梆梆直响,“我真的看到王大人出院子了。”
墙外一角,地上一摊湿湿的还有一丝热气的水迹。
院落里面,传出了裴定方和曹坚大笑的声音,“长官,你尿个尿,尿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还是个处男呢吧。”
“切,净瞎说,本官御女无数,到是你们两个,才喝了二斤就醉成这样了,居然敢调戏长官,把这杯酒给老子干了……”
“干就干。”
“哈哈,好样的,来,赵普,再给这两位勇士满上。”
半个时辰后
站在城门前等待王靖来迎接的丁成功终于失去了耐心,他跳上了马车,对着品脱大吼道,“进城”
听到进城的命令,那些在城门口冻了将近一天的士兵们终于热泪盈眶,互相奔走相告,他们挪动着冻僵的双腿向城门靠近,连走路也变得蹒跚起来,
“进城啦,我们终于可以进城了。”
那种幸福的喜悦一点不亚于他们攻下了一座几百年不失守的军事要塞。
一个老兵抹着脸上激动的泪水,颤抖着说道,“老子前前后后参加了宋朝几十次战役,都安然无恙,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这样的凶险,好家伙,真是命大啊,这次差点没被冻死在这里啊,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