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君臣相谈甚欢。
刘嘉确实很有能耐,会办事更会说话,晓得皇上不爱听须溜拍马,更爱做实事,就卯足劲儿跟他一起沉迷奏折,投其所好。在偏殿用过茶点后,赵湛脸上浅淡笑意都不是装出来的:“爱卿求朕给刘美人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说白了就是爱女心切,想让朕多去看看她吧。”
“皇上……”
“天下女子,在朕眼中,都无甚分别,倒是爱卿,”赵湛捻着笑的时候,俊美的脸庞柔和下来,温柔得带有三分平易近人的怜悯:“若是促膝长谈,伴朕身边的人是爱卿而非令千金,想必更得朕心。”
……
皇上,臣不断袖。
刘嘉默默咽了咽口水,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联想到和皇上私交最好的容御史,不就是个男女不拘的主儿么?脑海中弹出二人流传的断袖分桃传闻,不由虎躯一震。虽说联姻是大多世家女子的必然命运,也是为了整个家族的更好发展,但,但不包括世家男子啊!何况皇上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他这种人老珠黄的长辈,是万万不可能得皇上那方面青眼的……
“皇上说笑了,臣怎么能跟细皮白肉的女子相比呢。”
“这话朕就不敢苟同了,”
赵湛扯了下嘴角:“爱卿才情岂是闺阁女子可比?要朕说,是女子不能与爱卿相提并论才是,爱卿不应妄自菲薄,人的皮相不过红粉骷髅,十年二十年过去,再美的花姑娘都变成妇人,惟有才华学识历久弥新,爱卿你说可是?”
被圣上夸了一通,刘嘉却笑不出来,深深弯腰:“得皇上赏识,臣深感惶恐,时辰不早了,若无其他事,臣可否先行告退?”
偏殿不宜久留啊!
把宠爱的女儿送进宫可以,但要把自己也献出去一一刘嘉很想在官途上更进一步,但还没有这个思想觉悟,抹一把汗,回忆皇上跟容御史,都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和他俩比起来,他真真儿是人老珠黄的老男人了。
即使是近臣,和君王依然有着不小的距离,种种‘君臣有别’的规矩森严守卫着这段距离,是以下臣对皇帝,总有许多偏离现实的想象。
赵湛回过神来,的确时候一早了,他的老毛病了,办事办得入神,旁人不提醒,他能披星戴月的干:“不知不觉竟到这个时辰了,倒是朕耽搁了你,随井,送刘大人出去。”
“是,皇上。”
随井应声。
偏殿里安静得只剩下皇上翻阅宗卷的声音。
他苦苦思索……
刘美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来着?
方才对大理寺卿的一通赞美,看似是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他老人家的拉皮条,但实际上,却是皇上的肺腑之言一一赵湛确实认为,这对父女,如果让他挑一个对着一晚上的话,他会选她爹,说话有意思,还能拉着一起高谈阔论。
容妙真曾对此发表过感慨:“别说三千佳丽了,二十个小姑娘进后宫,都是暴殄天物!还不如给臣呢。”
赵湛当时瞥他一眼:“你在外人面前莫要说这种话,外边已经在编排朕和你的私情。”
“臣不介意,”
容妙真咧嘴,亮出一排潇洒的白牙:“如果皇上是臣的,后宫也是臣的了!”
“朕介意,非常介意。”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后宫能转让给喜欢的臣子,赵湛真不介意,留下颜欢给他就够了。
刘大人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沉吟,爱卿拉下脸替女儿讨恩宠来了,他一直晾着也委实不像话,今晚就摆驾含章宫吧。
赵湛抬眸,听太监报过时辰:“时候尚早,先走一趟长乐宫。”
送走了刘嘉的随井暗暗翻个白眼,刘大人那通话,怕是白说了。
圣心难测,随井伴君侧那么多年也没猜中,皇上是决定要留宿含章宫的,去长乐宫看一眼颜欢就走,於是到宫门前,嘱人不必通传打扰贵妃,怕她在午睡,惊扰了她。
只是还没踏进去,隔着一扇门,就听得里面的欢声笑语。
“小殿下真像姐姐,一样漂亮,以后一定是位俊美的小皇子。”
“你唬我呢?我哪里长得像个馒头了?”
颜欢欢怀里的小溯配合地咿呀抗议一一谁是馒头了,你嗦!你大声嗦出来!
“听姐姐一说,小殿下确实很像馒头啊。”
这里是美人姐姐指鹿为马都大声叫好的温才人。
“别这样,我儿子就算是馒头,也是馒头之中的一朵金花。来,给本宫笑一个。”
赵湛推开门,入目就是亲儿子一个到位的白眼,从他不满一岁的年纪来说,能够做出这样的动作,可见内心鄙视的程度已经足以驱使他克服了控制肌肉的难度。
“……”
四人面面相觑,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婢妾参见皇上。”
温才人先反应过来,规矩地行礼请安,接着便一路垂着头。倒是小溯很兴奋,对着父皇的方向绽开大大的笑脸,颜欢欢一手支着下巴,朝他盈盈一笑:“嫔妾参见皇上。”
“嗯,朕就来看一眼,不必多礼。”
赵湛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儿子捞到怀里,熟练的轻轻揉脸安抚他:“溯儿俊俏,哪里像馒头了?”
父皇英明!
小溯扑闪着黑亮眼睛,终於有人能阻止娘亲的胡说八道了。
颜欢欢娇滴滴的瘪嘴,花般眉眼夹他一眼:“嫔妾觉得挺像的。”
“既然爱妃说像,”指尖抬起儿子的下巴,赵湛端详一番:“朕看着也像了。”
……
父皇你的立场……
小溯垂下头,对这个方圆十里都是无脑贵妃吹的长乐宫绝望了。
“溯儿年纪小,以后长开来就不像了。”
许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太厚道,赵湛补上一句,顺便安抚性的拍了拍儿子,后者并不领这个情,恹恹地别开头,接受了自己是个馒头的客观事实。
“皇上今日要留宿吗?”
“朕就来看一眼,这就走了。”
又摸了把小溯的脸,圆滚滚胖嘟嘟的,圆得很喜庆。赵湛正要将孩子交还给颜欢欢,她却一边接过小溯,一边下令:“令仪,转过身去。”
“是,姐姐!”
赵湛还没来得及讶异温才人的听话程度,手就拙不及防地被拉住,按在一团柔软上。
他愣愣地看住她,始料不及。
颜欢欢勾起一抹邪性的笑:“皇上,哪个馒头手感好?”
温才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被自己的蹁跹联想整得脸颊通红,好想也感受一下这个馒头的手感。
嗨呀好气啊。
颜欢欢一松手,赵湛就飞快地缩回去:“自然是……爱妃的好。”
接着匆匆离开,其速度,跟落跑似的。
目睹了一切,不但被形容作馒头,还比不上亲娘的小溯表示恨不得捂住眼睛。
“姐姐,我是不是也该告退了?”
“慢着。”
颜欢欢若有所思,等了片刻,招来下人一问一一虽然她在宫中的耳目不多,但骄横跋扈作风打出来的名声就用在此处了,宫人知道她非常得宠,她要打探什么,只要不是事关东华宫或是翊坤宫的机密,一般都能顺利问出来,皇上前脚刚走,她就知道他要摆驾何处。
“含章宫……不是你,就是刘美人了,”她揉着儿子的馒头小脸:“令仪,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你看什么呢?”
后者转过来的目光十分露骨地往自己的柔软上瞟,怕是一眼都没瞧过皇上。
“咳。”温才人尴尬地移开目光。
“我要嘱咐你一件事。”
颜欢欢睨她,唇畔的浅笑越发暧昧,整个人是暖色调的温柔,看得爱慕她的人喉咙发紧,恨不得肝脑涂地,为她所使。
“姐姐请说。”
“我要你去截了刘美人的胡。”
话音刚落,颜欢欢笑意更盛,彷佛在想象到时候有趣的景象,可惜不能亲自看着,大感遗憾,於是补上一句:“记得带上你记性最好的宫女,回头跟我复述一遍过程。”
“是,姐姐。”
被美人的笑脸迷住,温才人不假思索便一口答应。
很满意跟班的爽快,颜欢欢伸手,替她将垂落的发丝别至耳后,期间指尖轻轻刮过她的脸颊,带起一阵极轻的麻痒。
“事有点难,办成之后……给你一点甜头,也不是不可以。”
她声音低低的,像一边说一边笑,抹了层花蜜,甜中带香。
甜头意曰为何?
不管是指什么,都在温才人身上砸下一颗春雷,更加铁了心要把皇上从刘美人处截过来。
“我会尽力的!”
“乖。”
颜欢欢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