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恨的,自然不是端亲王。
感情之间的争风喝醋,恨也是恨那个第三者,鲜有恨对方的,一来是心软,二来是总觉得没有可恨的狐狸精,对像就依然是个对自己专心一意的好宝宝,只要第三者消失,他就会回归家庭。
想法很美满,现实却很骨感。
强│奸一个巴掌拍得啪啪响,出轨却需要两个人同意,是臀部与臀部之间的碰撞,才是真正的一个屁股拍不响。
张氏恨的是,端亲王在榻边提起的颜侧妃,叮嘱她别惹侧妃不高兴,提起侧妃时,他甚至扬起了今夜第一个微笑,彷佛只要想起她来,就已经足以让他高兴。
而她努力了一晚上,端亲王连一个笑脸都吝於施舍给她。
“张氏?”
见她不说话,赵湛拢起眉,难道又是个不服管的?虽然这个不像徐王妃,投鼠还得忌着国公府,可好歹也是良妃刚赐进来的人,万一不服管闹事,教训起来伤的是良妃的面子。赵湛其实是个很有良心的人,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利益,所有合作伙伴都能得到相应的尊重。
即使良妃自小那般冷待他,他也未曾生过要折辱她的念头一一何况母子捆绑销售,传出丁点风声,在外人眼里,都是白看了端亲王家的笑话。
这时,端亲王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张氏被看得像被倒吊着浸进冰水里,冷透了,脑袋却充着血。与王爷审视的目光对上,她强迫自己笑出来,连她都觉得这笑容太假太假了,圆润肩膀颤抖:“王爷……妾身知道了。”
“知道就好,就寝吧。”
王爷目光冷淡地扫过她的脸,丝毫不在乎她是否强撑出虚假的笑脸。
晓得怕就行,省得他一个男人还得吓唬小姑娘,丢份,能省点好最好,对此时的他来说,就算颜欢来了,也比不过枕头对他的吸引力强一一顶多将她拉进怀里抱着一起睡。
这夜,张氏没睡好。
满脑子都是颜侧妃美艳张扬的脸庞,她盯着王爷的背发愣,想拥抱他,却没有胆子造次。
颜欢欢,端亲王府宅斗的一枚毒瘤。
而在可见的日子里,这枚毒瘤还会为祸好一段时间,徐王妃都没想出办法来对付她,只能收起自己的脾气,一门心思努力怀孕,什么玄学医学都用上了,端亲王也很给面子,一周起码有两天宿在正院。
有时,颜欢欢掐着手指头算赵湛每周要办多少次,啧啧称奇皇家是不是有什么秘方保肾,愣是气色棒棒的。
最彰显宠爱的,就是即使不过夜,赵湛也会来她的内室进膳,或是陪她说说话一一虽然颜欢欢更觉得是自己在陪他说话,他以为她在府里天天无聊得数手指,她亦乐於让他以为。多来几趟,晚餐丰盛些,下人更尽心,连早上请安时,徐王妃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赵湛一直没提他在张氏那边说了什么,颜欢欢就以普通男人的逻辑来理解,即使不特别宠爱,也应该处得还可以。
虽然王爷经常冷着一张脸,但以她对他的了解,不是会对女人随便发脾气的类型,即使在朝堂上发生了不愉快,回来顶多闷巴巴的,哄一会就好了。
张氏努力藏起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喜怒不形於色,请安时也规规矩矩的,惟独是圆房后头一天看颜欢欢的眼神不对劲,以女人的六第感,颜欢欢断定当中必然大有文章,且与自己一定有关系。
好奇心杀死猫,颜欢欢被她那一抹能扭出黑水来的目光看得心痒痒的,第二天她像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再也看不出端倪来。但好奇归好奇,她总不能在请安后跑到张氏面前,拦路大喝一句:‘说出你的故事!’。
神经病。
更奇怪的是,在宋氏圆房之后,连带着她看自己的目光都有点鬼祟怪异。
由此看来,和王爷是脱不开关系了。
於是左想右想,只能在王爷这边打开缺口了。
“王爷……”
於是,在一个气氛还不错的晚上,颜欢欢将头靠在赵湛的胸膛上,轻声试探:“新进府的张氏,王爷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
即使面对宠妃,赵湛依然坦诚得让人难以聊下去。
但颜欢欢何许人也?在对付端亲王这方面,她已然是位老司机,能从容面对一切路况,即使眼前是一道甜文界的泥石流,依然能使出高超的驾驶技术越过一道道高峰,她笑意不变:“我还以为王爷好喜欢她呢。”
“不讨厌,”赵湛想了想:“我今儿进宫,良妃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你回一句‘怎么这么问’会死?
说真的,颜欢欢有时真觉得端亲王在把话聊死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一般人都学不来。
“原来只是不讨厌啊……”
颜欢欢拿出了自己毕生的演技,拉长尾音,就差把欲言休止四个字刻脑门上了。幸好,赵湛这回没让她白演,察觉出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心意问:“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看有戏,她仰着脸可怜巴巴的看他,他眉头一皱:“可是张氏寻你事了?居然斗胆至此,在我提醒过之后,还敢闹事儿。”
颜欢欢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王爷,你怎么提醒她了?”
“嗯?我不是跟你提过,新人进府也不用担忧,我亦忧心再次发生上回的事,就和她们说了一下。”
即使夫妻之间,也讲究举案齐眉,以夫为天,赵湛敬重徐王妃,但她都必须听他的话,更何况姬妾。张氏的意愿心情,他压根没考虑过,也不当是一件值得跟颜欢欢邀功的事儿,随口一说就办完了,於是这么多天,颜欢欢是一句都没从他口里听过这事。
“王爷……你是怎么说的?”
赵湛不解颜欢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耐心解答,“我跟她俩说,别惹侧妃不高兴。”
厉害了,我的王爷。
这亦不难理解,赵湛的情商合格,甚至不低,只是从不觉得后院姬妾需要他去费脑筋一一说白了,在大晋,妇女之言没有听取的价值,对姬妾有何要求,直白地说出来即可。等同向下人命令,哪个主子会费心去考虑下人的心情感受?
但张氏,以及所有姬妾,乃至任何女性,即使没有话语权,她们依然是人。
会有喜怒哀乐,会有自尊心。
颜欢欢心里暗叹,意思意思地可怜一下张氏后,就笑着环住赵湛的颈:“王爷真傻。”
“何出此言?”
“我只要看见王爷,就高兴了呀,就算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发生……”她吻了吻他唇角:“也会立刻忘掉了。”
“那你提到张氏,是为了什么事?”
王爷也不蠢,不让她蒙混过去。
各种想法在颜欢欢心里转了一圈,她权衡利弊以及对方智商后,决定说实话:“这说来也好笑,可能是我自己敏感了,总觉得……王爷去过她俩那边后,她们看我的目光就有点,难以言喻的敌意,”
她赌他能理解当中的原因:“我一开始奇了怪了,心想难道是妾身的美貌让她们移不开目光?又想到是不是王爷跟她们说了什么,这一问之下,果然是得怪王爷你。”
“嗯?”
她嘴里说着怪,脸上却丝毫没有怪责的神色,甜得能捏出蜜来了:“王爷你这么说,不是让她们知道你偏爱我,让她们吃醋么?”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没有这意思,”
赵湛低头,看见她压抑不住的笑意,被感染了一般,唇角一扬一一她总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每次想绷住脸,结果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可怜又可爱,倒是让他不舍得对她说重话:“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无所谓。”
后院的事,他鲜少放在心上,喜欢谁,就多宠着点,不耽误正事。
“那我就这么想了!”
颜欢欢从善如流地接住了这个便宜,不计较其来路,到手了就是宠。
“还怪我吗?”
“王爷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怪王爷,”她能随手把自己说过的话扔进垃圾桶里,不带一丝的留恋。她依恋地拥住他,糖不要钱的撒,说出任性之极的傻气话:“就是怪天下人,都不舍得怪到王爷头上去,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轻轻地嗯了一声,赵湛笼住她后脑,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半天不说话。颜欢欢亦享受片刻的安宁,这是她最从容的地方,没必要一刻不停地对话,让气氛沉淀下来也很重要,更不用因为王爷沉默就怕他,绝大部份时间,都只因为……他没话想说而已。
王爷也是位妙人儿。
难得地,赵湛没拥着美人心里想着公文,他思索着,颜欢为何要这么问。
回想起来,那些话的确会伤到张氏和宋氏,她俩又不像是有胆量去寻颜欢麻烦的人一一再说了,屁.股都没坐热,哪来的能耐去寻颜欢麻烦,她找她俩乐子倒是有可能,那么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
赵湛灵机一动。
“颜欢,你……”他沉声问:“是不是吃醋了?”
嗯?
颜欢欢低着头,只能听见他沉哑的嗓子,一时拿不准他的喜怒,前边的答复已经让她很满意了,於是见好就收:“怎么会?王爷,又怎么可能独独垂怜我一个?只要在我这里的时候,只想着我一个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软着嗓子,要卑微到泥里去似的。
赵湛再问了一遍:“不吃醋吗?”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执着些什么一一明明颜欢已经是他的侧妃了,与他圆了房,依赖他,也最懂他,在一些特定的时刻,他却总是缺乏安全感。按理说,颜欢无时无刻都不吝啬给他肯定,连一句‘不爱他’的气话都不曾说过,亦不能阻止他的不安。
便是爵位加身,妻妾成群,都弥补不了童年留下的创伤。
他收紧了怀抱,眼里泛起一点困惑与自我厌恶,这个脆弱的,多疑的,索取女人温暖的自己,简直可笑又可怜。
正当赵湛怀疑人生的时候,颜欢欢当机立断,从他怀里钻出来,无礼地以两手糊他熊脸。
“你在乱想什么?”
在极近的距离之下,每个人都只剩下赤│裸裸的要害,彷佛整颗心都要剥离出来奉到跟前看个明白,看,这里是右心房,那里是主动脉……就是什么都看不明白,有心人靠演,无心者则被看了个彻底。
“我当然会吃醋啊,”
颜欢欢脑内回忆这几天看过的韩剧,里面所有天灾*癌症白血病豪华套餐,幸好端亲王长得够俊美,让她能代入男主角,终於憋红了眼睛,落下三滴演技的结晶,哑着嗓子:“但你是王爷啊,王妃娘娘都不敢要独宠,我凭什么?就凭着我的脸么?良妃说我好看,你也觉得我好看,可好看能维持多久?我怕你厌弃我,连吃醋都不敢……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
【恭喜宿主激活杂系表情包之‘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只要宿主持续哭泣,其绝望的气息将感染身边的人,让人对你不由自主地产生同情的感觉,朋友,你感受过绝望吗?宿主要现在激活吗?】
‘不,存着,话说你刚刚自己也说了一句表情包吧?’
【宿主请勿介意,系统不具备单独激活表情包的能力。】
……
赵湛愣住。
面对着双眼通红,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的颜欢,他空洞洞的内心一下子被填满了。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少年,非要别人爱他爱得梨花带雨,现尽窘态,他多疑的心才会安定下来,像吃了一块红烧肉,满满都是幸福感。
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端亲王,这时候唇角自然地扬了起来,满是窃喜的笑意。
她还是在乎我的。
“别哭了,”他捉住她糊在自己脸上的小手,暖乎乎的,太可爱了:“我宠你。”
颜欢欢内心长吁一口气……
真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