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侧妃娘娘刚才派人来让奴婢通传一声。”
“嗯?”
赵湛扬眉,喉间发出低沉的疑问,随井接着说下去,声音压得极低,似是怕一旁的王妃听见:“侧妃娘娘身体难受,吃不进饭……想让王爷过去看一眼。”
理由简单粗暴,赵湛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一半可能真的不舒服,另一半则是在邀宠想他过去一一小时候,不算得宠的良妃无数次被空有德名的德妃以此为由截走父皇,往往气得她摔茶杯,发泄个痛快后,为了跟司设局交代,就说是他年幼淘气碰倒。
虽不致於因为一些瓷器责罚一个皇子,但当时背了无数锅的小赵湛还是感到非常羞耻,认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事。
不愉快的记忆浮於脑海,赵湛垂下眼帘,却想起颜欢的笑脸。
去看一趟吧。
但现在离开,走去偏院,是在徐王妃脸上甩了清脆的一巴掌,不符合赵湛的行事规章,他总想给徐王妃留一份脸面,就像敬重一位得力的下属。可是想起颜欢撒娇想尽办法要自己过去,平日闷在院子里想他想得掉眼泪的小模样,他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心如被猫挠,被她的指尖搔过,想她。
罢了,就去看看她吧,待会再回来也不迟。
这时候的赵湛,并不打算在偏院过夜。
他前脚刚离开,徐王妃回过神来,赶忙让映秀去将映袖扶回来,后者进来的时候,还想跟主子请安,她赶忙扶起她:“你今夜就别值班了,等伤好了再说,赶明儿我找位大夫回来开付药……这次,委屈你了。”
映袖进来前,怕主子心疼,特地让映秀要了块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忍住伤处的痛楚,然而整张煞白的脸色却无法掩饰,徐王妃头一回看见身边的人为了自己受这种罪,不禁红了眼眶。
对国公之女的她来说,下人被体罚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以前在府里也知道不少,只是爹娘都避着她来,不想污了她的眼睛。以前有个丫鬟替她保养珠宝手饰时,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玉镯,也被抽了一顿狠的,再也没见过她。
当时的徐王妃不以为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无甚感觉,不觉快意,亦没有怜悯。
刀割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疼。
“奴婢不委屈,”映袖气若游丝,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娘娘……王爷呢?”
提到赵湛,徐王妃眉目黯淡了下来:“王爷有事,不留下来用膳了,这里也用不着你伺候,你快去躺着休息吧,映秀待会去我的库房里拿金创药,上了药好生歇着。”
闻言,映袖脸色一变。
“娘娘,方才奴婢在外面受罚的时候,看见侧妃身边的丫鬟和随井搭话,说是……”她语气艰难,说出的话亦让徐王妃的心一沉再沉:“侧妃不舒服,吃不下饭,想让王爷去看看她。”
在承受巨大痛楚时,耳畔像有轰呜之声,冷汗也流遍了耳朵,凉爽的夜风一吹,才是冷得她头晕眼花,映袖竭力细听,幸而环境安静,才勉强听明白了檀纹对随井说的话。
“……”
徐王妃的心,如堕冰窖。
很难说得清这种感觉,她有着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出身,金尊玉贵地长大,从来只有她将人比下去的份。左相家的冯婉琴先她一步成了太子妃,已经足够让她气急败坏,好几天吃不下饭。对名利,这个年代的女人有另一番的追求,在外比丈夫官位,比诰命,在内,比的是一份宠爱与体面。
颜氏从她院里叫走了王爷!
在这时候,比起情爱之间的嫉妒,徐王妃所感到,更多的是自尊心的受挫和屈辱。
凭什么?
她怎么可以这么没规矩,尊卑不分,媚上惑主!
家教良好的她,下人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说出市井秽语,这是徐王妃所能想到,最重的骂人话。
“娘娘,娘娘……”
见主子失神,映袖忍住臀部上火辣辣一样烧着的痛楚,担忧地碰了碰她的肩,手刚搁上去,就被徐王妃用力打掉:“别碰我!”
用力极大,打红了她的手背。
“娘娘……”
映袖愣住,徐王妃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像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失态,她挥了挥手:“你回房间休息吧,我没事,就是有点儿心烦,映秀,好好照顾她。”
“是,奴婢知道了。”
厅中再次独留下徐王妃和一旁安静守着的丫鬟,油灯的黄光绰绰,将她纤瘦的身影拉出一道长而孤独的影子。
怒气翻滚,默然无声。
徐暖竹忽然发现,不是所有事情都会顺着自己心意的。
即使是低她一等的妾,都能够这般羞辱她。
另一边厢,赵湛踏进偏院,难得地没有第一眼看见迎出来的颜欢,迎上来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丫鬟:“奴婢向王爷请安,娘娘身子不适,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无碍,你退下,我自己进去。”
颜欢欢在里头等着。
她拿不准端亲王会不会过来,万一过来了,心情又是如何,会不会被装病的她激怒一一她籍此完成成就,同时也在试探他的底线,当一个敬岗爱业的宠妃,而安抚男人情绪最好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美与直截了当的吸引力。於是赵湛走入内室时,入目就是如海棠春睡般卧在榻上的少女。
不上吓煞人的粉底,洗经伐髓后的颜欢欢,肤色已达到自然美的巅峰,敞开的纱裙裙角露出一截莹白大腿,小腿处却没入在被子之中,在看与看不见之间,惹人遐思。
她云发披散,眼角描着一抹嫣红,她抬眸看向来人,眼神极媚,嘴唇却孩子气地撅了起来,委屈万分。
矛盾本身就是一种美,而做作的颜欢欢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赵湛进来之前,想过要怎么做。
首先,搞清楚她是真病还是邀宠,若是邀宠,就要看看她想做什么一一他没想过责罚她。
但进来之后,赵湛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坐至榻边,手搁在她肩头上。
“哪里难受?”
“见不到王爷,难受。”
倒是坦白。
赵湛清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乍看上去,像酝酿着阴郁怒气,颜欢欢不以为忤,将头靠在他的膝上,像是想他了,就将他叫来,动机简单直接得可爱,甚至不急着解释自己称病的原因,更不求原谅。
表面上,颜欢欢一副娇懒迷糊的模样,脑子里却清晰得随时可以背一发元素周期表。
端亲王过来了,坐到边上,就证明他没发怒,至少愿意听她解释。
如果要责罚她,他压根不需要亲自过来,退一万步,就算他心存怒意,不高兴她称病邀宠,在他真正发作之前,她都可以尽力撒娇卖萌让他心软下来。
男女之间的吵架,有时候不需要对错,就像身份悬殊的二人,她要的结果是他的宠爱,那就直奔结论,忽视过程。
“想我?”
赵湛眉目依旧冷淡,手却抚上了她的发顶,她暗道有戏,像猫一样蹭着他的手,坐起来,没规没矩地将脸靠得极近:“嗯,我想你。”
颜欢欢发现了,端亲王对明确的情话很没办法,尤其是需要他,想他。
大抵是童年留下来的阴影,成长对他的惟一改变,就是不再渴求别人的陪伴一一但她扳开了他紧握着的手,毫不畏缩地将这份温暖而温柔的感情塞到他手上,不由得他不要。
然后,赵湛发现,自己还是想要的。
说罢,颜欢欢撅起嘴唇,索要他的亲吻。
‘系统,替我激活[宝宝摔倒了,要亲亲才能起来]。’
脑海里的声音,冷淡之极。
【是的,宿主。】
果不其然,赵湛吻了上去,蜻蜓点水的一个轻吻,手环住她的腰。
接下来,没有人提装病,也不提他之前到底在哪,又打算往哪里去,要奉上来的晚膳在外等了许久,随井听着里头让人脸红的声响,只能看着渐渐放凉的饭菜犯馋。
这一夜,徐王妃注定等不到任何人。
内室没有隔音效果可言,主子也不避讳着下人,随井对赵湛而言,更像是一个可用的随身物件,算不得人,别说在外头听着了,就算他在一旁站着,也不会影响他办事。随井暗自唏嘘,这俩真是对一言不合就干起来的主儿。
赵湛稀里糊涂的,一吻过后就迈不动腿了,只想留下来,要她。
这种吸引力从何而来?他不得而知,只能归类为爱。
赵湛身体偏凉,颜欢欢恰恰相反,温暖的身体像一块暖玉,让他爱不释手,所谓最适合拥抱的身体,莫不过如此罢了。
她的从容让所有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不需要交代理由,毋须解释,兴致来了就拥抱接吻,回归本心,赵湛可以轻易放下任何道德规矩的包袱,空下手来抱住她。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004]!】
香汗淋漓间,颜欢欢还有心情眯着眼睛回应了系统一句:‘客气客气。’
办完事,她亦放下心来,知道他不会恼她装病邀宠了。
颜欢欢不知道的是,赵湛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要罚她,更没有恼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