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之期将近,颜欢欢过得越发安份。
不到庙里上香,不男扮女装到街上得瑟一一大晋民风开放,女子上街只须戴着面纱,讲究些的便带着丫鬟侍卫,她想着万一真的入宫了,像古言小说般,得皇上恩宠出宫游玩的机会肯定少得可怜,就趁这之前,尽情享受一下。
虽然不比现代有空调,货品包罗万有,但带着丫鬟小厮上街,尝遍各种街头小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难得放开肚皮吃一囗,可是颜欢欢的胃早被养小了,为了避免吃没几囗就有饱腹感,她就每样尝个味,倒是便宜了这回跟着她出来的仆从,每个都吃得肚子溜圆。
冰糖葫芦算不得稀奇物件,路过都没感觉一一这个太好弄了,都差不多一个味儿,没意思。
什么甜酒煮蛋、银丝冷陶、灌藕、油酥饼……颜欢欢看着新奇有趣的就买一份,站在在角落撩起面纱就吃,檀纹站在身前将她护住,与人流隔绝。油酥饼好几次烫得她直呼气。甜酒渗进了蛋,每咬一囗都是迷醉的甜,混合蛋黄的微咸,不需要额外的调料,已经好吃得她舌头都要吞下去。
当然是比不上现代的垃圾食品,但颜欢欢饮食简朴多年,连普通的油酥饼都觉得既香又脆。
“好久没见到小姐吃得这么开心了。”檀纹忽发感慨。
正与一板芝麻糖较劲的颜欢欢抬眼:“享受美食不过一刻钟,饱腹就开始后悔了,还不如保持身段,照镜子我能乐一天。”
“这倒是。”
想起小姐捧着铜镜美滋滋地笑的模样,檀纹点头:“还是小姐想得长远。”
李氏惯会调│教人,送到小女儿身边伺候的自然对她死心蹋地,即便颜欢欢指着只狗说是猫,她也会打从心底里说服自己主子的见解独到。深入骨髓的奴性,被服务得久了,时有错觉,那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物件。妙就妙在,他们又的确是人,有人性的弱点,被捧得忘乎所以而看轻奴仆,栽在他们身上的‘贵人’也不在少数。
颜欢欢放下芝麻糖,出神地看住檀纹顺从的眉眼,一直观察着主子动向的她立刻接过食物:“小姐可是饱了?”
她颔首。
檀纹模样不差,搁现代也是个班花级别的水灵小姑娘,稍为打扮一下,又豁得出去的话,傍富商跳出原有阶级不难。可是在这个年代,同样的行为,也只不过是由下人,变成一个‘爬床’的下人而已。
如果说颜欢欢和那些要选秀的姑娘有何分别,除出美貌之外,剩下的便是这份警惕心了。
阶级随生而来,现代怠懒一些,顶多领低保,在大晋想当条走狗,都要努力地仔细着自己的命。
想到这里,颜欢欢胃囗尽失。
她兴致索然:“回府罢。”
“小姐不多逛一会吗?难得老爷允了小姐出来。”檀纹没说出来的是,现在只需要得了爹娘的准许就能出来逛一逛了,等日后出嫁,若非相公同行,身份高贵些的妇人顶多坐着轿子,挑起帘的一角远远地瞧一眼街景,断不可能像这时一样恣意游玩。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是一阵骚动。
“我真没有撞到你!”
“我不管,玉佩都被你撞飞了,这是我买来给我娘子的礼物,少说也要两贯钱,你不赔偿,我就去报官寻公道!”一声盖过一声,壮汉声音洪亮,连远处的颜欢欢都被吓了一跳,抬眸看去,他又接着往地上一指,囔开:“各位都看明白了,万不能让他逃了去!”
“两贯钱,你诓我呢?”
两贯钱对小老百姓来说,的确不少了。
只是瘦子声音不若壮汉宏亮,乍听之下,便有种心虚之感。
颜欢欢听了两句,和看热闹的群众却想不到一处去一一她总觉得,这就是古代碰瓷。颜府下人训练有素,不随意观看也不发表意见,主子说要打道回府,就护着她顺来路而去,免不了要接近人群。
壮汉手法熟练,三言两语引起群众关注,一个普通人砸坏了贵重物品,能是这个反应?更别说玉佩一摔便碎开两半,光靠无意碰撞不大可能。虽说颜欢欢觉得十有八│九是碰瓷,但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天子脚下的地方,巡逻侍卫来得很快,没一会便会调解疏散人群,所以甚少热闹可看。
却有人比巡卫来得更快。
“光天白日之下,行讹诈之事,成何体统?”
声音清朗,虽不如洪钟,却让人无法忽视。
……因为说话的人身后跟了一串衣着光鲜的侍卫。
不如颜欢欢所逃,干这种偷鸡摸狗行当的人最有眼力劲儿,看到来人非官府之人,带着一票看着就很有来头的小弟,登时认怂卖委屈,从之前的凶相转为泪流满面,不过一秒光景,扑通一声跪下来,哭诉玉佩乃心爱之物,句句说得动情。
这回她倒是停下了脚步。
原因无它,这位公子的模样有点脸熟。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发展一一他想象过,以为自己揭穿这人的作为,他会高声与自己辩驳,也可能辱骂自己……这些他都知道怎么应对,可是一言不合就跪下来认怂哭惨?他怎么觉得,现在坏人倒成了他了。
“可能大人不知道,两贯钱的玉佩对小人这种老百姓来说,是好不容易吃糠咽菜省回来,讨娘子欢喜的心肝宝贝,不然小人何必丢这个脸?小人是个粗人,若是玉佩完好无碍,撞一下算不得什么,但玉佩裂开两半……”
说罢,又泣不成声。
而群众低头看看哭倒在地的壮汉,又抬头瞧瞧锦衣华服的少年,便有些不虞的声音传了出来。
颜欢欢瞅着,实在忍不住笑。
丢脸有什么所谓?
这公子出声,更是称了他的意,这么有正义感的人,在这种情形下,一定不会顶着百姓的目光揍他一顿。打的便是一个让其措手不及的主意,说不定看着他不像普通人,姿态卑微地再讹上一笔也说不定。
若是丢不起这个人,或者信了他的可怜相,多打发一些银钱都是赚大发了。
涉世不深,人尚天真。
不过瞧着真脸熟,在哪里见过他吗?
然而八卦不能乱看。
在颜欢欢思索的同时,还不超过一分钟,壮汉眼珠子在全场转了一圈,便往她的方向又是一磕头:“姑娘,你也看见了,你给小人评评理啊!”
旁人顺着他磕头的方向一看,虽有面纱阻挡,仍能看出是位姿容艳丽的少女。
这时,少女受惊地退后一步,立刻有仆从护住她,喝斥壮汉。
这位模样柔弱的少女,堪堪退后一步,不见半点慌张,从容沉静地瞥向地上的男人,心想,关老子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