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责罚(1/1)

苏兰芷不接茬,皇上也有些没意思,一摆手,众人都低头弯腰推出,忽听他清咳一声:“苏氏留下。”苏兰芷只能停住脚步,默默往旁边一站,充当屋子里的柱子。

“朕瞧着你的能力也就一般,管着宫女们,倒管出这么个胆大妄为的来。”皇上在上面说。

苏兰芷默默叹口气,膝盖一弯跪在地上:“是奴婢管教不严,请皇上降罪。”亏是她经了几世,什么脸皮呀尊严呀,早收吧收吧装兜里了,不然这一会儿一跪的,换个倔强的还真受不了。

她在这边感叹奴婢的卑微,忽听上面皇帝说道:“明明你平时也是个聪慧直爽的,怎么在朕面前,就跟木头桩子一样?一个个的面上敬着朕,当着朕的面奉承朕、害怕朕,背过身就换一张脸,其实就没把朕当回事!”语气竟有些愤慨。

苏兰芷忙磕一个头,嘴里说道:“皇上明鉴,奴婢万不敢有此不敬之心。”

这是在哪儿招的邪火,发到她身上?苏兰芷不会自恋的认为自己有资格让皇上愤慨。

“不敢?当着朕就敢撒谎,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皇上语气森然。

苏兰芷把身子伏得更低些,一声儿也不言语。她统共就说了两句话,想请罪一时也想不起个理由来,只能沉默不语。

皇上似乎更加生气,猛然把一盏茶摔在地上,茶盏在苏兰芷头前不远处跌碎,溅了她一头茶水,额头上还挂了片茶叶,苏兰芷苦中作乐的想,自己此时的形象一定很滑稽,一头不到三寸的头发,湿溚溚的顶在头上,也不知是像钢盔还是像锅盖。

“死奴才!还不爬起来,躺地上装死呢!”皇上的火气越来越大。

苏兰芷听话的爬起来,继续杵在地上装柱子,忽然听到皇上的笑声,虽然心中奇怪,却仍不抬眼皮,眼睛只盯着脚底下方圆三尺,耳边传来脚步声,一双藏青色靴子出现在视线内,一只保养得宜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面前,手上拿着一方手帕。

“拿去,把脸上的茶水擦一擦。”皇上的声音带笑,“瞧着你也不笨呀,怎么就不知道躲开?”

苏兰芷再次跪地行礼:“回皇上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不敢躲。”却是不肯接那帕子。

皇上说:“你起来吧,不用如此多礼。”等苏兰芷起身之后,又说,“这会儿你倒说了句实话,不是不想躲,只是不敢。不过,能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朕给什么都得受着,没有你们说不的权利,单凭这一点,你就比大多数人聪明,难为他们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识还不如你这个小丫头,总有一天,朕要他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说到最后,话中冷意刺骨。

苏兰芷这会儿明白了,这位大概是在前朝受了气,正没地发泄,自己倒霉撞枪口上了,除了心里骂几句娘之外,只能自认倒霉,并腹诽这位康老大年轻时也是个喜怒不定的主儿,难为他好意思把这四个字按到雍正身上。

“苏氏,朕问你,若是你养的狗不听话该怎么办?”皇上走回去坐好,好整以暇的问。

苏兰芷说:“回皇上,奴婢没养过狗。”上面的皇上气的差点没忍住再率一个杯子,只听苏兰芷继续说道,“不过依奴婢想,一条狗不听话,打杀了换一条养就是。”

这话皇上爱听,又问:“可若这条狗很是凶猛,一个不小心反倒会被它所伤,又该怎么办?”

苏兰芷疑惑的说:“人怎么能跟狗计较?那也太有失身份。依着奴婢的性子,再养几条听话的,让它们狗咬狗一嘴毛去,蚁多还咬死象呢,不过一条狗,还能掀起大浪来?”

“哈哈哈……”皇上放声大笑,“你言之有理,朕真是茅塞顿开!好,不错!”说着,自己笑着走了,苏兰芷慢慢跪地,脆声说:“恭送皇上。”嘴角无声勾起一个弧度。

听着外头一片“恭送皇上”的声音,苏兰芷在屋里缓缓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好头发,抹掉额头上的茶叶,这才走出门去。无视周围人看她的各种各样的眼神,神色自若的对小喜说:“进去收拾一下。”小喜担忧的看她一眼,默默进去,“李梅英不守规矩,冲撞圣驾,罚杖责二十,若有再犯,就送到慎行司吧。”说完,身形稍微有些僵硬的走回房间。

一进房间,苏兰芷回身把门关上,另换了一套衣服,低头看时,膝盖果然如自己所料,青了好大一块,不免苦笑,掩好衣服,准备找宁公公寻些消肿化瘀的膏药来,尚未起身,就听到有人敲门,打开看时,却是高小翠、李二妞和金三善三人。

高小翠心细,刚才就看出苏兰芷走路姿势有些不妥,因而急忙过来看她,路上遇到李二妞和高小翠,三人正好结伴而来,现在看苏兰芷换了衣服,更是心中有数,忙问道:“姑姑怎么样?皇上没有责罚您吧?”一旁的李金二人也是满眼关切。

高小翠最让苏兰芷满意的一点就是她的识趣,虽然先前苏兰芷叫她姐姐,可苏兰芷一升为掌事姑姑,她就再没有称过姐妹,都是规规矩矩的叫一声“姑姑”,连带着李二妞和金三善也谨慎许多,倒给苏兰芷省了不少事。

“我没事,皇上并不曾责罚我,你们不必担心。”苏兰芷不会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说些不相干的话,“我刚处罚梅英,可有人不服气?我走后,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并不曾听到什么。姑姑为什么要罚梅英姐姐呀?”金三善好奇的问。

高小翠是从头看到尾的,先把前因后果给李金二人说了一遍,才对苏兰芷说:“梅英实在是胆大妄为,咱们宫里就她一个没规矩的,先前闹了两次笑话还不够,今儿算是闯出大祸来,她自己受罚事小,更可气是连累旁人,姑姑没出来前,宁公公就罚了守门的周树和冯成,说他们没守好门户,让人钻了空子,一人打了五板子不说,还罚了两个月月钱。”

苏兰芷说:“他们两个也不算亏,亏得今天进去的是梅英,不过是没规矩些,若是明儿来个刺客反贼什么的,他们有几条命赔?也是宁公公心慈,只是打几板子,让他们长长记性,换个人,可不会像宁公公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别说周树和冯成了,就是我,不也被皇上摔了一头一脸茶水,还只能向皇上请罪,谁让我手下的人出了纰漏呢!”

三人大惊,看苏兰芷平静的面容,不敢多说多问,李二妞不免有些愤愤:“这是什么人呀,仗着早进宫几年,不把我们几个小的放眼里也就算了,对着月盈姐姐和丹桂姐姐也是两只鼻子眼儿看人,现在又连累姑姑,只打她二十板子,真是便宜她了!”

高小翠忙扯扯李二妞的衣袖,李二妞看她一眼,犹自想说什么,顿了顿,才怏怏的闭嘴,苏兰芷只做看不见,说:“你这嘴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只咱们几个听见也就算了,若是被外人听见,你说我是罚你还是不罚你?你呀,长点心吧!”

李二妞吐吐舌头,一抬眼看见苏兰芷瞪她,忙笑着讨饶:“我知道啦,这不是就咱们几个嘛,有外人在我肯定不会乱说话,就当自己是个哑巴,这总行了吧?!”

苏兰芷无奈的摇摇头,对高小翠说:“你们两个整天在一起,你多提着她。”高小翠答应了,她又转向金三善:“你和五儿、芸儿能不能合得来?她两个还老实吧?”

金三善笑道:“还行吧,何姐姐是个老实人,话不多,整天就是埋头干活,曹妹妹胆子小,做什么都跟在何姐姐后面,两人都从没偷过懒,只有抢着干活儿的,我反而轻松不少。又没想过跟她们做姐妹,这样就很好。”

苏兰芷放心的点点头,正好月盈和月琴两个也来探望她,高小翠三人顺势告退,苏兰芷和月盈、月琴说了会儿话,才打发她们回去,方出门去找宁公公。

宁公公正打发人给挨打的周树和冯成送药膏,见苏兰芷过来,让她坐了,关切的问她怎么回事,苏兰芷轻描淡写的叙述一遍,又说要讨些化瘀膏,宁公公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膏来,递给苏兰芷:“这是我们太监常备的药,我们每天跪的多站的少,哪天腿上不带点青紫,这是不知道哪个前辈留下的方子,药材虽不名贵,效果却是极好,你拿回去用,不够再来要。唉,如今皇上心情不好,宫里当差都不容易,越是主子跟前有脸面的,越是容易沾包,你今儿也算倒霉,听说皇上在前朝不顺,又跟鳌中堂顶了几句,皇上心里不自在,总要找人发作,可不就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受罪么!”

苏兰芷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咱们命贱呢,只能受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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