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枚朝定北王无言地拱了拱手,而后与陆诏道:“此地事既已了,那么我等不如就且进宫面圣去。”
陆诏点头,冲祈允灏颌了颌首,率先命人押着太子陆谨以及捉拿下来的诸将往宫里去。
祈允灏回身与琉璃道:“我得进宫复命,你先回屋歇着。”
琉璃嗯了声,送他到门口,然后才回转进屋来。
小嘟噜已经醒了,正趴在乳娘怀里吧唧吧唧地吃奶。见到琉璃回来,立即把嘴松开,冲她笑起来。琉璃此刻松懈下来,再一见这小心肝,心里的疲倦与余愤早化作了满腔的温柔。劳累了这小半夜,早已让黄虞二嬷嬷紧张得不行,见她又要抱孩子,忙说道:“奶奶快快上床歇着!再不可劳动了!”
琉璃也知道此时任性不得,于是恋恋不舍放了手,任月桂铃兰将她扶回床上。此番危险已除,李行仍随祈允灏出府,而先前跟随祈允灏出去的几名侍卫则留了下来。琉璃惦记着祈允灏究竟是怎么联合到内阁四老以及御史们的,想问问他们,却也禁不住身上酸软,头挨上枕头便就沉沉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但是祈允灏还没回来,而且就连定北王也被召进了宫去。琉璃一颗心不免又提了起来,派去打听的人只说宫门紧闭着,早朝也没有举行,百官们都聚在宫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祈允恪晌午时候回来,听说脸色十分凝重,琉璃正想问他发生什么事,偏又听说他回房去了一转又立即出去了。
琉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里闷坐了会儿,便把昨夜派出去的侍卫叫过来:“昨天夜里将军在外头是如何布署的?”虽然问了也于事无补,好歹也转移下注意力。
侍卫道:“昨夜我们跟随将军出府,半路就遇到了太子的人袭击,将军当时就猜太子敢这么做,定是圣上出了事,于是让小的拿虎符去大营调兵,然后将军自去了庆王府。太子应该是防备着咱们调兵的,四处城门已经被太子的人把守,当时城门又已经关了,小的幸亏身上带了有爬墙的笊篱,所以神不知鬼不觉翻了出去。然后城内这边,庆王听说太子举事便把杜大人请来,杜大人到府后即刻前去请内阁四位大臣,然后顺便又请来了御史们,后来将军与王爷回王府时,杜大人就拿着庆王的印信去宫里找羽林将军蒋澈,与其一道进宫救驾。。”
这些经过与琉璃猜测得差不多,但是经由他这么一说,来龙去脉到底更清楚些了,这真是一盘棋,太子以为扣住了圣上,然后出其不意地将定北王府团团围住,使府上无人能够出城调兵救驾,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顺利以谋反的罪命将祈家人拿下,还可以彻底威胁到庆王,他有没有想借此逼宫篡权的想法琉璃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他对定北王府已经起了杀心。
可惜他没有想到箱子里的蟒袍被祈允灏提早发现,也当机立断送了出去。如果说他并没有发现又或者真的拖延到今早,那昨天夜里就算王府不落到被屠府的地步,也会伤亡惨重。再如果任太子把圣上挟制住就此登基称了帝,那祈府一干老小便尽入了他掌握,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内阁四大臣与御史们的到来,便使太子擅自调兵谋害忠良的罪行成为了事实,此番就算不拉他下狱,也必然面临被废黜的后果。
据陆诏昨夜所说,圣上在乾清宫被太子妃用迷药控制住,既然是她动手而不是皇后,想来她还是不敢对圣上下毒手的。而皇后多半也是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做。戚正昱是太子的人,目前也还不知道皇后指给他的段文蕙已然是个疯妇,自然听从东宫命令行事,既然如此,那么杜睿蒋澈带着羽林军进去后就必然会与戚正昱发生直接冲突。这样的情况,导致的结果可能是,要么是太子妃被逼得对圣上下了毒手,要么就是陆诏祈允灏及时赶到,顺利将太子妃与戚正昱拿下。
琉璃担心头一种情况,如果圣上已遭太子妃毒手,那么不管太子有无被擒,他既然还拥有太子的封号,又有皇后支持,陆诏想就这样推倒他继位就还得费翻工夫。如今最好的情况是借圣上之手先废掉太子,然后不管眼下立不立陆诏,陆诏都能不费一兵一卒坐上这皇位。
可是宫里一直都没有传丧钟,这就是好消息,而且她也相信有定北王和祈允灏他们在,宫里也出不了大乱子。可是宫门紧闭又说明什么呢?这终究是个疑问。
琉璃扛不住疲倦,下晌睡了一觉,等醒来头句话便问:“宫里有消息没?”
月桂含笑宽慰道:“将军已经回来了!正在沐浴,等会儿就回房来了。”
琉璃却等不及了,连忙披了衣下榻,走向隔壁祈允灏沐浴的去处。才到门槛祈允灏就走出来,打横抱着她回了房里。
“你怎么才回来?发生什么事了?”她焦急地问。
“发生再要紧的事也没有你的身子要紧,怎么总是四处乱走?”祈允灏抚着她的头发,将她又塞回被窝。见她还是眼巴巴瞅着自己,他才坐下来道:“圣上快不行了。”
“当真?”琉璃禁不住又撑起身子。
祈允灏将她按回去,黯然道:“昨夜我们进宫的时候,太子妃和戚正昱已经被杜睿带兵拿住了。圣上知道了太子所为,当时又气吐了血,然后昏迷过去。太医诊过后跟陆诏说,能撑过两个月是万幸。太子夫妇已经被关进东宫软禁,由蒋澈手下的羽林军守着。我们为防皇后再有动作,于是一直留在宫里,老爷子则临时去大营调兵在城门各处设禁,以防止别处兵营被太子调进京来。我和陆诏守到圣上醒来之后再出宫,如今有老三和杜睿还有蒋澈在乾清宫守着。”
琉璃听得圣上只有最多两个月的寿数,不由得怔住,“半个月能做什么?莫说如今圣上病入膏盲,就是没病也还有个皇后在宫里!皇后执掌后宫这么多年,实力肯定不弱,就是太子现如今被禁,只要没被废,也必然会有被她弄出来的一日!你们必须得先想办法把废储诏书弄到手啊!只要废了太子,接下来圣上再传位给陆诏就容易了!”
“你听我说。”祈允灏尽量平缓地安抚她,“圣上虽然醒了,可是眼下已并不能参理政事,就是连话也说不出来,吐字也不甚清楚。圣上不能下旨,我们便是急也没用。”
“那就不能让太医想想办法吗?”琉璃也颓了。
“太医说,现在唯一的办法要么就是等圣上自己好转,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几时会有好转,所以眼下情况急归急,我们却也束手无策。”
他低头盯着地下,神情萧索。
琉璃也不觉心情黯然,眼看着事情到了这步已然万事俱备,却又遇上这么个难题,如果说圣上已然驾崩,那陆诏自可在定北王与祈允灏的拥护下发动宫变强行登基,可是圣上尚且在世,他们要是仍然这样做那就等于是逼宫篡位,是大逆不道之举,不但朝臣不服,就是已经倒向了陆诏这边的内阁四大臣也绝对不会允许的,而琉璃知道,祈允灏与定北王他们也绝对不会这样做。连这样做都不愿的话,那么暗地里取掉圣上的命再与太子争权,或者矫旨登基就更不可能了。
祈允灏他们如今是被迫陷入了一个死局。只能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随着圣上重病的消息一传出,宫门紧锁,城门加禁,整个京城便逐渐进入了一片阴霾之中,这几日桔梗儿与吕科上街行走,发现街上行人已经几近绝迹,即使有不得不出门的人,行走起来也是飞快而心无旁鹜。整个城里各处民宅大门紧闭,好些原先繁华热闹的集市都已门可罗雀,万楼的生意也萧条了,季小全拿回来的薄子上,只寮寮记着几笔。
百姓们如此,各府之间的走动也随之慎重起来。上王府来走动拜访的人除了老走动的那些,那些平日稍生疏的已几乎不上门。淑华倒是来了两回,一回是来给小嘟噜补添盆礼,二回却是为了宫中。
太子被拘,宋毗如今往皇后处走动得勤。宋毗是个能人,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原先已与东宫绑到了一条绳上,此时纵然也觉太子行事欠考虑,可是想退回已经不可能。他们这种死忠的人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一切契机扮回局面,比如趁着圣上尚未下旨废储而再做些什么。
淑华来王府是偷偷来的,在城北大街小巷绕了好几个大圈才辗转到达。但是关于宋毗眼下具体怎么做她却半个字没说。眼下太子未必会输,陆诏也未必赢定,她与琉璃之间订的是保住她与宋子玉的协议,她承诺帮助琉璃对付段文蕙的事她做到了——嫣红在忠勇侯府能够闹得天翻地覆,便就有淑华派去的人在内相助,而段家的丑闻之所以能被人挂在口头热议几个月,也是她在暗中推波助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