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能够转移身体的疼痛,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聊天吧。”秦世箴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状,“怎么说,你都是我的病人,照顾病人是我的职责,我责无旁贷,这也算是你我的缘分吧。”
苏乘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如果要交朋友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秦世箴这样的人,此刻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太子会派无权无势五官职的秦世箴来颍川了,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被困难所打倒,哪怕是经历过生死也一样。
“你是怎么恰好救了我的?”苏乘问道,他自然明白,这些事当然不是巧合。
秦世箴坦诚道:“世上哪有恰好这回事?是我派了人保护你。”
“保护我?”苏乘初始迷惑,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秦世箴一直想要和他合作,心底疑云窦生,“你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
“坦白地说,我不知道。”秦世箴耸耸肩,“我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苏乘明显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秦世箴很是善解人意,解释道:“光是从外围查苏家,难于登天,若是与苏家内部的实权人物合作,则事半功倍。”
“我就是你看中的那个实权人物?”苏乘皱眉。
“是!”听出苏乘话语中的不善,秦世箴不以为然,“苏家什么样,你比我还要清楚,我选择你,是因为你还没有坏到无可救药,苏响是怎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所以,在完成我的任务之前,我要保你安然无恙。”
二叔的死?苏乘心下一紧,他不是傻瓜,二叔死后,原本属于二叔的地盘和势力范围,如今全部归了三叔,三叔不动声色中的狠辣,苏乘是全然领教到了。
可是,以他目前的力量,并没有能力与三叔抗衡,若三叔发现他还活着,必定会想尽办法再来杀他,所以,他也需要秦世箴这样一个盟友。
“要杀我的人,是我的三叔。”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苏乘缓缓开口,一步错,步步错,此刻对生死之交的秦世箴,反而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
听到这句话,秦世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耸耸肩,“苏丛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苏乘不再替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隐瞒,将苏丛和戚氏的奸情和盘托出。
因为他受伤太重,所以说得很慢,不过期间秦世箴并未插话,反而很有耐心地等他说完之后才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的这位三叔可真是个演戏的天才。”
苏乘苦笑,当三叔的伪善面目被撕开一脚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冰山般的信任坍塌,“我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秦世箴,你救了我,我不会恩将仇报,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秦世箴眨眨眼睛,示意他说下去。
苏乘艰难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苏家罪孽深重,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和苏丛一样心狠手辣,若有朝一日,太子清算的时候,还请放过苏家无辜的人。”
秦世箴早就猜到了,不过只是双手一摊,“我也很想答应你,不过我又不想欺骗你,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我知道你做不了主。”苏乘毕竟是苏家晚辈中杰出的人物,若秦世箴一口应承,反倒会动摇自己对他的信任,“还请你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这没问题。”秦世箴很是爽快道:“不过结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苏乘吁出一口气,“我可以跟你合作。”
秦世箴唇角一勾,苏乘一直在协助苏丛处理家族事务,对苏家的了解比外人多得多,有他帮助,事情就会顺利许多。
他拍了拍苏乘的手,这是男人间不动声色的默契,经过这一次的刺杀,苏乘迅速向秦世箴这个对手靠拢。
真是世事弄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和秦世箴这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联手,而要对付的,竟然是自己的家族?
“你躲在这里,一定会外面的动静了如指掌吧?”苏乘明知故问。
秦世箴大言不惭地点点头,“五天前,苏家五公子护送货物遇到劫匪,所有护送人员全部被杀,无一生还,五公子下落不明,现在苏家的人正在到处找你…的尸体。”
尸体?苏乘这样温厚的人眼底也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冷笑道:“苏丛想不到我还活着吧?”
秦世箴摸着下巴,“死里逃生,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一条命,你就要发挥你这条命的最大价值,让害你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苏乘不语,但显然秦世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半晌之后才道:“你查到了什么?”
秦世箴如实道:“想来你也知道,那场泥石流并非意外,能引发这么大的灾难,你可以想见苏丛的能力有多么厉害了。”
“你有什么证据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秦世箴想起那天他堂堂一贵公子竟然成了泥猴,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青萍,一个如花似乎的姑娘从泥石流里被救出来的时候,满身满脸都是污泥,他更是火冒三丈,“山上虽然被粉饰过,但依然留下了人工的痕迹。”
苏乘早就猜到了,不过以三叔的手段,那些人早就被灭口了,“你还真是幸运。”
“彼此彼此!”秦世箴看着他苍白的脸,“你碰巧撞破了苏丛的奸情,他就要杀你,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苏丛的罪,远不止这一桩。”
“你想说什么?”
秦世箴意有所指道:“苏家的矿场。”
这几个字让苏乘脸色更白,苏家矿场就是罪恶的源头,不过这其中涉及到老太爷,一想到老太爷高龄,却在人生的最后关头,被苏家后人弄得乌烟瘴气,很可能不得善终,他就又开始犹豫。
“你在想苏家的老太爷吧?”秦世箴仿佛有读心术一样,“你以为苏家发生这些事,老太爷完全不知情?”
苏乘默然片刻,秦世箴以退为进,蛰伏起来,苏家矿场的秘密迟早会被他查到,既然已经决定和秦世箴合作,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将老太爷告诉他的苏家矿场的秘密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秦世箴若有所思,“那些工匠根本不是雇来的,而是苏家抓来的奴隶。”
“这些原本都是二叔的,现在成了苏丛的了。”提及苏丛,苏乘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恨意,“可惜父亲身子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让苏丛肆意妄为。”
秦世箴倒不这么看,“苏兄,你想过一件事吗?”
听出秦世箴话中深意,苏乘心下莫名一紧,“什么事?”
“苏丛和戚氏早有勾搭,那么苏菡儿的生父到底是谁?”秦世箴意有所指道。
“我问过苏丛,他信誓旦旦地说苏菡儿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秦世箴嗤笑一声,“他还对天发誓,要和戚氏一刀两断,不然天打雷劈?你也信?”
“你的意思是…?”苏乘倾向于不去相信那个结果,不过事实不容他自欺欺人。
“苏菡儿的父亲到底是谁,并不重要。”秦世箴抱起双臂,意味深长道:“重要的是,苏丛说的并非全都是假话。”
苏乘浑身一震,一个可怕的事实呈现在脑海里,苏丛和戚氏早有私情,而父亲的身体似乎也是在娶了戚氏之后就开始不好的,难道…?
秦世箴这个时候并没有说话,苏乘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点到即止,苏乘自己就会去想明白。
苏乘仿佛坠入地狱般寒凉,身体没有一丝温度,戚氏表面上对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一个十足的贤妻良母,但如果她早就包藏祸心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不会的,不会的。”苏乘喃喃道,身体也似乎回到了那种全无知觉的麻木。
见苏乘瞳孔瞪大,秦世箴明白他想到了什么,有些同情道:“苏兄,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自欺欺人吗?”
秦世箴的话让苏乘有种想要狠狠打自己一巴掌的冲动,一直以为戚氏贤良淑德,竟然是潜伏在父亲身边的一匹狼?
“按照苏家的规矩,家主之位由长子继承,苏丛排行第三,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秦世箴慢悠悠道:“但事实是,今天的苏家,实际上已经真的落入苏丛之手,我还听到传言,说苏丛有意培养你为接班人,真是太天真了,他费尽心思得来的一切,怎么可能又传回到你手中?”
“是啊,我真是个傻瓜。”苏乘自嘲道,如今看来,父亲的身体,还有二叔的下场,都和三叔脱不了关系,三叔的耐心超出他的想象。
“不是你傻,是你太过看重亲情,以致被蒙蔽被利用。”秦世箴一针见血道,“我说这话,可并非毫无根据。”
苏乘费力地看向他,“有什么证据吗?”
秦世箴的口吻轻描淡写,但说出的话却让苏乘如遭雷击,浑身僵住,“我住在苏府的时候,曾见过你父亲一次,他的气色虽然不好,精力不济,脸色蜡黄,乍一看上去,的确是常年生病的迹象,不过我总感觉不对劲,便起了疑心,找了个机会,找到了他喝过的药渣。”
苏乘惊骇不已,以苏家的势力,颍川能找到的名医都找过了,外面能找的名医也找过了,都只说父亲体虚,务必多加调养,禁欲修身,其他的就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秦世箴低下头,靠近了苏乘,一字一顿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在那里面发现了鹤灵草的痕迹。”
苏乘还未开口,秦世箴就快速道:“我知道你要问鹤灵草是什么,既然好人做到底,我就会告诉你,鹤灵草只有很轻微的毒性,不过若长期服用,会在体内聚集大量毒素,致人头晕目眩,有气无力,但短期之内又不会致命,而且一般的大夫根本看不出异样,是一种慢性毒药。”
“这对狗男女!”连苏乘这样温厚的人,都忍不住骂出声,那天看三叔情真意切,诚心悔过,他真的被打动,所以给了三叔一次机会,却不料,三叔岂止是人面兽心,简直是豺狼虎豹!
“苏丛的确是最有耐心的猎人,这个局,应该从戚氏没有嫁给你爹就开始布了。”秦世箴慢慢道:“而且,这件事里牵扯的人除了苏丛和戚氏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
苏乘默然片刻,提醒道:“有一个人你要小心,我的七妹,苏菡儿。”
“真不愧是女中豪杰。”秦世箴讥讽道:“还真是看走眼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苏菡儿恐怕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她应该知道,而且,她和老太爷的关系非同一般,老太爷特别器重她。”苏乘并非优柔寡断的男人,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对秦世箴便不再有任何隐瞒,将老太爷告知他的太祖母的过往也倾囊相告。
这倒是和秦世箴查到的不一样,他看向苏乘的眼睛,“你相信老太爷说的话吗?”
苏乘摇摇头,“都过去百年了,信与不信已经无从查证,只是我有种感觉,苏家的黑手,不止苏丛一个人。”
“老太爷应该也算一个。”秦世箴深表赞同,“还有苏菡儿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苏乘再次沉默,忽又道:“太子给你的暗卫,只剩下九个人了吧?”
秦世箴点点头,在探寻苏乘问这句话的用意,苏乘闭目,“仅凭九个人,就算有通天的能耐,恐怕你我最终都难逃一死。”
“苏兄这么说是不信任我了?”秦世箴扬眉道。
苏乘摇摇头,“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不相信你的?只是,苏丛要杀我,若老太爷得知我背叛了苏家,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仅凭九个人,无法保护我们。”
秦世箴不以为然道:“他们是江夏王一手训练出来的,寻常家丁护卫,力敌百人不在话下。”
“你太天真了。”苏乘脸色凝重,“钱能通神,一旦狗急跳墙,颍川巡抚都要听苏家的,就算苏家护卫不是对手,那若颍川巡抚派官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