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爷子闲来无事,最大的消遣除了养花弄草就是听听京戏。老人家从管理岗位退下来颐享天年,每天日子倒还过得优哉游哉。
看到孙子带着李凌霄前来,老爷子很高兴,关掉手里的收音机,让帮佣阿姨泡好茶后,跟两个小家伙在正堂聊天。
李凌霄此来是问计老人家,言谈间也没遮掩,直接道出四羊集团的事情。
“什么?有这种事?那冀中的主要领导打算怎么解决?”老爷子悲天悯人,听李凌霄说完之后,猛然间坐直身子,高声问道。
“孔省长似乎有顾虑,一礼拜时间也没见有什么动作。至于其他领导,我还没有上报。”
如果孔展工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李凌霄报告给谁恐怕都是徒劳。
老爷子脸色舒缓下来,闭上双眼,手指无规律地敲打在桌面上,半晌之后才幽幽开口道:“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一起参谋参谋。”
认识面前的年轻人时间越长,老爷子越看不透他。因为李凌霄每到关键时刻都不按常理出牌,却每次都能收到预料之外的好处。
一次两次还能说侥幸,可是次次都这样就不得不引人联想了。
李凌霄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敢轻易下手去操作,因为牵连的人实在太多。
“熊爷爷,我当初的设想是让孔省长亲自出面找四羊集团老总谈谈,但是孔省长诸多顾虑,一直无动于衷。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可以从外围着手。”
外围着手操作的想法,李凌霄早已有之。但是权衡来,权衡去都觉得不保险,所以还是暂时搁置了行动。
老爷子手端茶杯,用杯盖划开飘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后,道:“你呀,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孔展工迟迟没动作这么明显的事,你都看不出来?”
熊百川的话给李凌霄提供了一条新思路。的确,四羊集团归属药城管理,田玉华和药城主要领导之间,必然有很深的交情。
但是话说回来,药城市委书记王鼎天党内排名和孔展工相差太远,要说孔展工害怕得罪他好像也说不过去。
李凌霄面露不解,笑着请老爷子指点道:“熊爷爷,我大局观不够,您就不吝赐教几句呗。”
在小家伙面前,老爷子似乎找回了一点当年指点江山的气势。
“好吧,今儿我就给你讲讲,咱们华夏国一些不上台面的事情。”
忽闻有好戏可看,熊一鸣和李凌霄立马伸长脖子作好学生状,四只眼睛炯炯地盯着老爷子。
“还记得前两年你和小鸣搞的那场论战吧?说白了,国内的重要行业都垄断在各大家族和派系手中。你看水利系、石油系、铁道系、地产系这些背后的大人物估计你都听过。现在的奶制品行业后面一样有家族操控,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严家?”
老爷子一语道破天机,让李凌霄顿时茅塞顿开。
原来孔展工不是忌惮王鼎天,而很有可能是对王鼎天身后的人心存忌讳。
那么照这样说的话,自己今天选择没有让曹宇帮忙让媒体曝光的做法是对的。李凌霄暗暗庆幸,还好当时没有头脑发热。
“熊爷爷你接着说,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李凌霄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不觉催促老爷子道。
熊一鸣也伸长耳朵,默然无语地听爷爷“讲故事”。
“好吧,我再多跟你们透露几句。王鼎天的履历想必你应该看过,或许你看不出他跟严家的关联,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王鼎天就是严家在冀中隐藏最深的一枚棋子。”
果不其然,照这样说的话,就完全不难理解孔展工的为难之处。
少顷,老爷子又补充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认为孔展工不提这件事的原因是对严家有所忌惮,但是我告诉你,你想错了。孔展工绝对不会怕严家,不过基于什么原因他三缄其口,我就不好妄自猜测了。”
老爷子一句话又把李凌霄的猜测全部推翻,这让李凌霄非常无奈。
并不忌惮严家,那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保持沉默,任由四羊集团胡作非为呢?
忽然,李凌霄脑中灵光一现,猛然站起身惊喜道:“熊爷爷,我知道了,我知道孔省长的用意了。”
熊一鸣听了个一知半解,只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打哑谜。
“哦?说来听听,让我老头子也长长见识。”老爷子瞟了自己孙子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目光专注地定到李凌霄脸上。
李凌霄一时间忘了礼仪,兴奋地手舞足蹈道:“按照您的说法,孔省长根本不畏惧严家的话,那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孔省长借四羊事件和王鼎天,给严家一个重重的打击。”
这个提法,应该算想别人不敢想,完全是天马行空的设想。但是听到内行人耳中,却非常震惊。
“别卖关子,具体说说你的猜测。”老爷子越想越觉得李凌霄的话大有可能,不禁也开始催促起来。
李凌霄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面露惭色的轻轻坐回椅子,调整好思路道:“据我了解,孔省长跟游委员长关系密切,而他这次能东山再起,也是游委员长在后面奔走呼号。”
没有一上来就点出问题的关键,李凌霄而是先从孔展工的履历说起。
身在官场,不管是官方言论还是小道消息,都不能轻易忽视。李凌霄能说出孔展工跟二号首长之间的关系,老爷子并不十分惊讶。但是李凌霄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老爷子愣在当场。
“游委员长当年主政黄埔的时候,曾经和严家那位有过不愉快。然后在游委员长入常的路上,严家也毫不意外地投了反对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孔省长的目的是想帮老领导争回一口气。”
这种仅仅在官场中小范围流传的秘辛,李凌霄坦荡说出来,震撼了在场的熊家祖孙。
“先不论你的猜测有多少漏洞,首先我要说,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老爷子震惊之余,其实还是不愿意相信李凌霄的猜测,因为一旦他的预感成真,那就不仅仅是政治斗争的范畴,而是拿老百姓的人身性命开玩笑的大事。
被老爷子否定非但没有让李凌霄气馁,反而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孔展工宣之于外一面,李凌霄再清楚不过,但是每个人内心都会有阴暗面,谁也不敢说一生都光明磊落,丝毫无错。
掀过这个话题不说,老爷子对李凌霄这次意外调动非常感兴趣。
“听说你得罪了陆为民?”老爷子将残茶一饮而尽,笑意盈盈地对李凌霄问道。
提到这事,李凌霄就满脸无奈。原本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竟然被华为宁牵着脖子到处跑,还让陆为民惦记上,现在又弄得连熊老爷子都知道了,李凌霄真不知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还没等李凌霄解释,熊一鸣立刻眉飞色舞给爷爷解说道:“爷爷,您不知道四弟多本事,他呀跟华老三家的小丫头搞对象,被华老三抓了个现形,才被贬到冀中省农业厅管牲口去了。”
再好听的话从熊一鸣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味,李凌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谁想到熊大少这么不靠谱儿。
老爷子听孙子说完不禁莞尔一笑道:“凌霄本事不小嘛,惦记上华家丫头了?可我听说你不是跟穆家那丫头关系挺近吗?难道是我消息有误?”
老人家人老心不老,一颗八卦之心雷得李凌霄外焦里嫩。
熊一鸣瞧着李凌霄的窘迫样,那叫一个开心。这么多年了,第一件见四弟吃瘪,熊一鸣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李凌霄满脸通红,尴尬道:“熊爷爷,你别听别人乱嚼舌根,我跟穆云只是好朋友关系,根本不像别人说得那样。”
“仅仅是好朋友关系吗,我看不见得吧?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穆家小丫头被穆和天调出首度军区去了大西南呢?”
老爷子一句话说完,李凌霄立刻感觉到他话中有话。怎么可能?穆和天向来视穆云为掌上明珠,怎么舍得把她调动西南边陲,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故事?
李凌霄面露不解对熊百川问道:“熊爷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知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熊百川见李凌霄表情不似作伪,才稍稍放下心道:“你问我,我还想问问你。听说你上次来京城去穆家,被人家赶了出来,又是为什么?”
上次婉拒穆和天提亲一事,只有穆家寥寥几人知道,至于干爷爷冯非凡,李凌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会在外面提起这件事,可熊老爷子这消息又是从何得知呢?
李凌霄侧眼望了熊一鸣一眼,只见他也一脸茫然,心里便更加忐忑。
老爷子虽然对李凌霄非常器重,但是也对他跟诸多豪门女娃儿的关系感到头疼。一个穆家千金,一个华家小姐都不是谁能轻易驾驭的人物。
李凌霄这小子居然敢跟两人牵扯不清,这要是让两家长辈知道,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