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茹走后,萧熠正准备上楼回病房,就见柴宇远远而来,休闲的便装尽显年轻小伙子的朝气蓬勃,但他面上凝重的神情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忧郁。
为了赫饶吧。
与此同时,柴宇也看见了萧熠,小伙子明显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径自走过来,主动开口:“怎么站在外面?”停顿了下,又补充了两个字:“萧哥。”
这是除赫饶外,第一个人以“萧哥”称呼他。除了萧语珩,萧熠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眼前年轻人这声称呼,让萧熠觉察到他的某种托付。
为了赫饶。精明如萧熠,瞬间洞悉了这声“萧哥”背后蕴含的意思。
萧熠眉眼温和:“我妈刚走,下来送她。”视线停留在柴宇略显疲惫的脸上,“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吧?辛苦了。”
“应该的,工作嘛。”柴宇眼里有挫败:“可惜还是没进展。”
在逃的张征已经死了,案发现场抓住的两个受伤的匪徒经过审问,冯晋骁确认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现下唯一的线索只剩于晓玲。
“别着急。”萧熠出言鼓励:“我对你们突击队有信心。”
柴宇点头,“你的伤,怎么样?”
萧熠活动了下左臂,表示没事:“无非是留个疤,男人的勋章嘛,不要紧。”
柴宇嘱咐:“还是要多加注意。”
“会的,谢谢。”见他止步不前,萧熠神色自然地说:“上去吧,她在病房。”
柴于说了声“好”,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问他:“萧哥,你会照顾好组长的,是吗?”
触及他眼底真挚的期待,萧熠坚定地回答:“当然。”
柴宇像是得到某种有力的安慰和保证一样,一下又一下的点头。
萧熠从未想到会与情敌有这样的一番对话,其实,从看出柴宇对赫饶的心思,萧熠也没把他视为对手,可此时此刻,面对一个大男孩如同托付的退出,向来懂得撑控全局的他居然不确定是不是该在这一刻说些安慰的话。最后,他重重拍了拍柴宇的肩膀,说:“谢谢。”
谢他对赫饶的心意,谢他对自己的信任。
柴宇偏过头去不看他,只抬起自己的手覆在萧熠手背上,用力地握了一下。
萧熠看到他眼角割舍的疼,也有些难过。但是,他不会退让。
萧熠去花园坐了会儿,直到柴宇探望完赫饶离开,他才回到病房。
站在门外,他看见赫饶躺下了。这一天除了做检查,还在协助冯晋骁查案,病房里根本没断过人,她确实也累了,萧熠没有打扰,转而去了主任办公室。关于手伤恢复情况,说词还和昨晚一样,令人失望。
回到病房后,医生安排萧熠输液,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身体很疲惫,然而躺在病床上,他还是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赫饶中枪的场景。隐隐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是谁生命的流逝。
和琳案收网那天,贺熹险些中枪后,没有这样后怕过。是从哪一分钟起,对赫饶的情感发生了变化?萧熠已不愿去探究。他只庆幸,九年之后的今天,还有挽回的机会。
没错,一切还来得及。
隔壁病房有了动静,萧熠静静地听,知道是医生去给赫饶输液。
原来她晚上还有药。
这一刻,终于有了病友的感觉。他拿出手机给赫饶发信息:“我在隔壁输液。”
或许是她依然在抗拒,也可能是用左手操作手机不方便,赫饶的回复稍晚了会儿:“我也是。”
忽然觉得这该是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后,老夫老妻之间的对话。
不过,距离夫妻还远点,目前首要的任务是治好她的手,然后,确定恋爱关系。
萧熠有点不敢想像他们恋爱后会是怎样的相处模式,自己会动不动就挨打吗?挨打?他被自己瞬间产生的想法吓住了。堂堂萧总,居然贬值到这种地步了?萧熠失笑。
他继续编辑信息:“刚刚在楼下碰到柴宇了。”发送成功后,耐心地等。
赫饶回复:“和我说了说案子的事,又给我讲了几个笑话。”
以笑话掩饰了关心和伤心,这个大男孩啊,萧熠为柴宇惋惜了一把。但是感情这种事,萧熠也只能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了。
萧熠换了个话题:“我妈的手艺没让你的胃不舒服吧?”
赫饶的回答稍快了些,似乎是为了表达她的真心,也可能是对他对萧茹的诋毁表示抗议:“阿姨手艺很棒的,难道你以为我刚刚说的是恭维话吗?”
萧熠笑了,母亲的手艺是公认的好,不过是逗逗她罢了。他问:“明天想吃什么?”
赫饶只说:“我是觉得太辛苦阿姨了。”
就知道会这样,萧熠只好说:“我也要吃饭的,你才是借光的那个。”
赫饶不能再拒绝,“那随你吧。”
这样无奈的妥协,真不像她。终于,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交流了。可惜,对于她的喜好,萧熠第一次打探以失败告终。来日方长,不能逼她太紧。
这一天截止到柴宇,没有人再来探望赫饶。萧熠的眼睛盯着输液架,想像着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在女儿受了枪伤住院的情况下都不露面?
萧熠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赫饶在深夜接到一通电话,陌生的号码,本不该陌生的人,却说着比陌生人还冰冷的话:“听说你住院了,我是不方便过去的,但电话总要打一个。”
听到对方的声音和言语,赫饶觉得这个电话也是多此一举,她连话都不想说。
对方确定她在听,继续:“你也不用怪我,每个人都有追求,我不过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赫饶依旧沉默。
对方自嘲似的笑了笑,笑声听在赫饶耳里有些刺耳,一如接下来的言语,冷冰无情到极点:“你可能觉得我自私,那又怎么样呢,至少我不必像你似的活得那么辛苦。”
赫饶听不下去了,她以自己都觉陌生的冷硬回应:“我生活得辛苦与否二十年前就与你没有关系了。你是虚伪还是自私,我也不会评判。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安逸的生活。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早就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了。请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说完,径自挂断。
凌晨时分,萧熠来到赫饶的病房,透过朗朗月光注视她的眉眼,然后俯身,为她盖好薄被。
待萧熠出去,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直到天明。
次日清晨邢政为赫饶送来早餐,只是单人份,所以萧熠……确定赫饶不会饿着就走了。中午接到母亲电话他又回到医院,与赫饶一起共进午餐。晚餐则由徐骄阳和萧语珩分包了。凭萧语珩的萧熠的关系,准备双人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徐骄阳总是错估赫饶的饭量送多了晚餐,就令人生疑了。
萧熠是聪明人,在徐骄阳以施舍的语气邀他一同进餐时,他总是和气又真诚地表示感谢,然后适时地夸奖她的厨艺。
往往这时,厨艺平平的徐骄阳就会冷冷地说:“晚上拉肚子的话,不包赔。”
萧熠只是面带笑容且语气温和地说:“手下留情。”
徐骄阳还想挤对他两句,看看一旁的赫饶以责备的眼神看她,就忍了。至于邢唐,他每天都会来看赫饶,或上午,或下午,像是达成了默契似的,总是能够巧妙地避开萧熠。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当萧熠终于联系上一位在接驳术领域极具权威地位的教授确定了为赫饶会诊的时间,他接到萧语珩电话,说医院外面守了很多记者,传闻他们要采访受伤住院的萧总和他的神秘女友。
怎么可能?警方并未对外界公布案件信息,就连萧氏内部也只有邵东宁和姚南清楚酒会当晚发生的事。媒体是怎么得知他受伤入院的消息?还牵扯出神秘女友?
赶回医院的途中,萧熠安排姚南处理医院外的记者,他神色不悦,语气犀利:“明确表达我不希望被打扰,不接受采访的意愿,无论是哪家媒体,如果还一意孤行守在医院,或是乱写一个与赫饶有关的字,别怪我不客气。”
萧氏成立至今,即便萧熠甚少接受采访,与媒体的关系也一直维系的很好,此次皇庭开幕,为了保护赫饶,所有地面报道和网络新闻都在酒会当晚被公关部压下了,如果后续再因为两人双双入院闹出点动静,怕是要撕破脸了。邵东宁暗自为媒体捏了把汗。
为了缓和尴尬紧张的气氛,他把一个资料袋递给萧熠:“您要的资料。”
萧熠伸手接过来,神色愈发凝重了。
邵东宁以为他会迫不急待打开,但萧熠没有。直到宾利在医院后门停下,他也只是拿着资料袋,多一句话都没问。
邵东宁作助理多年,遇到这种情况,他一般都会格外机智地选择不多言不多语,这次也一样。
后门距离住院处有一段距离,经过花园时,萧熠突然停下来。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邵东宁看见九点钟方向的长椅旁,有一团西瓜红坐在草地上,似乎是在哭吧。
萧熠脚步一转走了过去,在西瓜红面前蹲下来,他语气温柔地问:“怎么哭了?迷路了吗?”
西瓜红并没有被突来的声音吓到,她转过小脸,嘟着小嘴摇头。
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身穿纯棉的西瓜红色连衣裙,后领处是一个大大的蓝色蝴蝶结,与她头发上的发带像是同款,齐齐的刘海,黑亮的眼睛,小精灵似的可爱。
邵东宁的第一反应是:小萌妹!难道是个哑巴?可惜了。
萧熠抬手,温柔地为她捋了捋小脑袋上的发带,“告诉叔叔你住在哪间病房,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里还闪着泪光,她以带着哭腔的稚嫩童音回答:“我是个健康的小朋友,没有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