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马车刚起步不久,陈文敬就是一个耳光甩过来,宋清韵净白如玉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五根指头印。
“臭婊子!”陈文敬蹬着宋清韵的脸,面孔有些扭曲,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地道:“真是贱得可以,既然如此关心他,干嘛不跳下车去?玩你们的郎情妾意啊!跟我私奔个什么?”
宋清韵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王者陈文敬。
陈文敬也恶狠狠地瞪着宋清韵,一张老脸冷一阵热一阵,突然脸上堆笑,腆着脸道:“清韵,实在对不住!我又发了这性子,都怪我不好!不该随便生你的气,想必是先被疯狗咬了,又被那败家子给惹怒了,今个一整日都暴躁得很,你可千万莫往心里去!”
宋清韵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琴,将身体往后缩了一缩。
陈文敬满脸歉意道:“清韵,我向你赔罪还不成么?要说也怪我太在乎你,见不得别人对你好,更见不得你对别人好!我也是堂堂男儿,自己的女人对别的男人牵肠挂肚,哪有不着急的道理?”
宋清韵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以前陈文敬给柴靖宇当伴读,每次去看她,都是跟着柴靖宇去的,那时候柴靖宇在她跟前献殷勤,与她谈心论事,他可从不曾表现出半点不耐来。
一个人,若是假模假样憋得久了,长时间戴着假面具装鳖孙,一旦将面具放下,难免便性格怪异,变得喜怒无常起来。说到底,陈文敬虽然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也颇有几分忍辱负重的耐性,但终究是个气度有限的凡夫而已,比不得那些真正能数十年如一日卧薪尝胆的枭雄。
陈文敬见宋清韵不说话,心头又是一阵火起,同时将身体里的*也烧着了,向宋清韵扑过去,一手按住宋清韵肩头,便将脑袋凑过去,往她脸上亲。
陈文敬本就是宋清韵心仪之人,若放在气氛恰当的时候,宋清韵也不会拒绝这等的亲热,但此时她神经紧绷,陈文敬一亲过来,立马引起了宋清韵的强烈反抗。陈文敬被宋清韵伸手一推,只身子往后仰了仰,宋清韵毕竟女子力弱,陈文敬也不在意,又强行往宋清韵嘴上吻去,同时伸手抓住宋清韵衣襟,用力撕扯。
“啊!”
陈文敬一声痛叫,嘴上被咬了一口,同时小腹被宋清韵蹬了一脚,不由向后跌出,脑袋磕在了马车车厢上。
“呸!”陈文敬啐了一口,嘴里喋喋不休地骂了两句,也不再用强,更没有像方才那样腆着脸道歉,而是自顾自坐在一边,将自己从柴靖宇那个阁楼里卷来的珠宝重新包裹了一遍。
宋清韵衣襟被撕开,急忙伸手去整理衣服,许是因为受了不小惊吓,竟毛手毛脚地,半天才弄好,眼角又忍不住挂了一滴清泪。
两人不再说话,默然许久,只听到马车轮子不停滚动的声音。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陈公子,到江边了。”
陈文敬揭开帘子,先跳了下去,宋清韵咬咬牙,也跟着下了马车。
却见这里已是浔阳城外,遥遥可见浔阳的城墙,马车就在江边上。马车前站着不少人,看他们的站姿和衣饰,便知是一群侍卫,足足有二十多人,拱卫着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宋清韵忍不住一怔,这中年男子,她却是识得的,不由大为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文敬见到那人,立马屈膝一跪,拜道:“学生叩见蔡大人!真真意想不到,您怎会亲自来了?”
这中年男子,竟赫然是江州知府蔡德章!
北宋君臣之间,没有太多三拜九叩的规矩,就连碰到了皇帝,也多半只是屈膝意思意思,陈文敬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即便是碰到朝廷命官,也不用下跪的。
但他还是跪了,一脸受宠若惊的谄媚相。
宋清韵下意识皱了皱眉。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蔡德章伸手将陈文敬扶起,眼睛却盯着宋清韵看,意味深长地道:“清韵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宋清韵脸色难看,没有说话,但还是冲蔡德章揖了一揖。
蔡德章是一州知府,是整个江州的第一权贵,宋清韵作为江州第一名妓,自然少不了要被人请去陪蔡德章应酬。就像二十一世纪,一些富豪宴请官员,要请一两个大明星来陪酒撑台面一样,能请到浔阳玉香楼的清韵姑娘,那可是很有面子的。
只不过,宋清韵也不知是生来是个冷性子,还是因为太过天真,被男人们敬着捧着,真以为权势富贵也不过如此,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有一次在酒宴上,蔡德章借着酒劲想占占便宜,宋清韵竟当众向蔡德章泼酒,横眉冷对,拂袖而去,让堂堂知府下不来台。
那天夜里,宋清韵回到玉香楼,整个青楼都是惶惶不安,毕竟宋清韵的身份是官妓,别人再怎么捧她,她也不过是低人一等的乐籍出身而已,自古民不与官斗,都说“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一个知府若当真为此动怒,玉香楼就算是全国青楼里的七星级,也要转眼化作尘埃。
谁知蔡德章没有勃然大怒,第二日反而差人送了礼物来,向宋清韵赔礼,说是昨日酒醉失仪,请清韵姑娘万勿见怪。
此事一出,清韵姑娘“酒泼知府”的秘闻传扬出去,宋清韵名气再度暴涨,而蔡德章也落了个大度知府的名声。
只不过,自那以后,再有人请蔡德章的时候,却无人敢请宋清韵作陪了,免得又发生什么令人不快的事,而蔡德章也再不曾去过玉香楼。
昨日里,陈文敬曾告知宋清韵,说今日柴家小公爷会为她赎身,并约了宋清韵私奔,但却没说要私奔去何处。宋清韵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既然决定了以身相许,便不问前程跟了陈文敬来,本以为陈文敬必定会远走他乡,避开柴国公府的势力范围,谁知陈文敬居然又驾车回到江州城边,还劳动了蔡德章大驾,亲自出来见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清韵正一头雾水,就听见陈文敬道:“蔡大人,学生知大人公务繁忙,为百姓生计耗尽心血,学生心中实在敬仰得很,思来想去,只有一法能略表寸心。此女出自玉香楼,精通音律,尤擅歌舞,更妙在她此前卖艺不卖身,至今尚未破瓜,学生将此女奉上,敬献给大人,能有她在大人跟前伺候,也算尽了学生一番孝心,望大人笑纳。”
蔡德章咧嘴一笑,捋了捋胡子道:“也罢,你这般诚心实意,盛情难却,本府也不便推辞,既如此,本府便却之不恭啦!”
蔡德章一声“却之不恭”,陈文敬立马摆出一副惶恐模样,连道:“不敢!不敢!蔡大人收下便好,学生荣幸之至。”
蔡德章从怀内拿出一个信笺,递给陈文敬道:“文敬,本府在江州为官,很看重文德教化之功,本地诸生之中,你才学品性俱佳,本府颇为欣赏,所以遣书一封,将你举荐于江南西路何大人,望你勤勉奋学,早日高中!”
蔡德章递给陈文敬的,正是一封荐书。
因唐末宗族势力衰落,魏晋隋唐时传承下来的名门望族已经不复存在,唐末时参与科举的,大多都是平民子弟,科举不仅仅是一场又一场等级考试,更需打理关系,经营人脉。有才华的生员,需要德高望重的官员大儒赏识,才有希望高中。宋朝沿用唐朝科举制度,虽然比唐朝严谨了许多,但一州知府的荐书,作用还是极大的,就连白丁都知这薄薄一张纸来之不易。
蔡德章身为江州知府,本就算一方大员,加上他父亲是权相蔡京,在朝堂上何等势力,蔡德章这一封荐书,能让陈文敬轻而易举考中举人,甚至可以一路保送成同进士,如果陈文敬争气一些,考试成绩也不差的话,要取个进士出身,只怕都不算难事!
宋清韵脸若寒冰,她这时才明白,陈文敬将她带到此处,根本就不是为了带着她私奔,而是要将她进献给知府蔡德章。
当然,陈文敬的回报也极为丰厚,这张荐书,说轻了是保送他中举人、中进士,说白了可以说是提前赐了他一个官身。
宋清韵一颗心坠入谷底,如同置身冰山雪窟,寒意透体,耳边又响起柴靖宇喊过的话:“这陈文敬实非良人,我再劝你一句,别跟他走!别跟他走!”。这话当时便惹得她泪流双颊,不想才一个时辰功夫,那败家子的告诫,就真的要应验了么?
怪不得陈文敬一带自己出来,就立马改了态度,在马车中起了淫性,被咬之后,也强自忍耐,没有真的对她用强,感情是等着跟蔡德章做这肮脏交易。
可惜宋清韵不是穿越者,没看过冯梦龙的,更不知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典故,否则她总该想到,沉溺于青楼酒肆的所谓才子,往往是负心薄幸的行家里手。
“陈文敬!你个无耻之徒!”
宋清韵指着陈文敬,竟是说不出话来,她虽是身陷泥淖,却自持秉性高洁,这时候悲愤难言,才发现自己在妓院这么多年,居然连骂人的话都没学会几句。
陈文敬厚颜无耻道:“清韵姑娘,我也是为你着想,当日你酒泼蔡大人,蔡大人非但不曾怪罪,翌日还反向你一个青楼女子致歉,怜香惜玉之心,人人可见。跟了蔡大人,才不枉你绕梁琴音,才不负你倾城之貌,正可成就一段佳话呢!”
宋清韵此时见到陈文敬的嘴脸,竟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又感到说不出的害怕。不知是她情感作祟,还是陈文敬的身体真的有所变化,她竟觉得陈文敬脸上罩着一股死气,眼眶有些发青,眼白中带着血丝,皮肤变得干瘪起皱,竟是说不出的瘆人。
陈文敬说着话,便去拉宋清韵,要将她拉到蔡德章身边。
宋清韵奋力反抗,伸手将陈文敬推了一把,不想她一个弱女子,竟一把将陈文敬推倒在地。
蔡德章叫道:“文敬!小心!”
蔡德章伸手去扶,陈文敬突然翻身而起,一口咬在蔡德章的手腕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