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元和施展这一刀‘月影’,本身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种怀疑。
方才天上的明月幻影降下的时候,那并不是一招完全的虚招。这一剑本身就是‘月之抄’七秘剑中一剑——‘沉月’,只有当这一剑无法击杀对手的时候,才会推动下一个变化——‘月影’。
‘月之抄’中记载的七秘剑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一整套技巧。
没有‘清波’的扭曲大气,就无法造成‘沉月’幻影般的视觉误差;没有猿廻的纵跃,就使不出‘沉月’从天而降的斩击;没有‘沉月’吸引对手的注意力,并通过特有的斩击方式来积蓄力量,就不能施展出刀速超过肉眼识别能力的‘月影’。
所以,柳生元和施展‘沉月’的时候,假如波仁多大师的应付稍有误差,被明月一般的光影所迷惑而不能找到那一刀的真身所在,就压根不用什么‘月影’了,这一刀‘沉月’直接就会斩在波仁多大师的肩头。
‘月影’这一刀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施展‘沉月’的姿势上,施展‘沉月’的时候,剑手整个人在跃斩的过程中,都会像是一个扭转的弹簧般蓄势待发;而对手被如此华丽的‘沉月’把注意力吸引过去,很少有人会注意持刀者略带扭曲的身姿,待到对方真的能够在眼花缭乱的光影中,找到下斩的刀身本体时,‘月影’就该出现了。
剑手通过身体落地一瞬间的冲击力,进行一次爆发性的突击,推动‘月影’以完全超出人眼识别的速度进行一次横斩。
当初,‘月之抄’传承卷轴上画的持刀而立的人像,就是施展了‘沉月’以后,落地时,剑手的发力姿势图像。
说穿了,‘沉月’+‘月影’就是一招特别华丽的超高速十字斩,但是戏法人人会变,在细节上却各有巧妙不同,大师级的剑客能把这一竖一横两剑演绎的神出鬼没犹如魔幻,而一般的剑手,只能老老实实的一劈一扫。
‘月影’这一剑,如果没有练到‘手比眼快’的程度,那就完全谈不上什么‘影’了,区区一记横斩,又如何配称得上‘七秘剑’呢?
当初,青木绘真不也是号称炼成了‘七秘剑’?但就算是心一流里面自己人对练切磋,她都拿不出手,根本不能用于实战。为什么柳生元和说青木绘真无法练习‘七秘剑’?就是因为真正的‘七秘剑’,许多动作都是要爆发性的全身发力,像青木绘真当时的身体状态强行施展,非出事不可。
但是,即使‘月影’这样无形无影的秘剑,对于波仁多大师来说,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柳生元和特意注意了波仁多大师做出回防反应的那一瞬间。
波仁多大师后手撤棍的那一刻,正好是柳生元和判断出波仁多大师上拨的一棍必然能荡开自己的‘沉月’一斩,因此决定发出‘月影’横斩的那一刻。
像柳生元和现在这种境界,已经能完全分辨出自己的念头转动和出手之间的先后顺序。
就在柳生元和念头刚刚转动,身体还没开始动作的那一瞬间,这位波仁多大师开始做出回防动作,也就是说,波仁多大师回防的时间居然还在柳生元和发出‘月影’之前,这绝不是什么预判可以解释的。
‘他居然真能窥测我的想法’,这是柳生元和的第一个念头。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是柳生元和的第二个念头。
“他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这是柳生元和的第三个念头。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既然对方有可能窥探到自己的心灵————
柳生元和就闭上了双眼!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在柳生元和的心灵中无声无息展开,周围了一切一切都犹如水中倒影,映在柳生元和心湖中。
这是柳生元和这段时间修行的成果。
虽然进入天人合一,随心所欲摆脱地心引力的境界仍然是柳生元和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但是,这种通过调整自我状态,短时间打开内外沟通之门,展开心眼,对柳生元和已经可以做到了。
柳生元和将之命名为——半步先天!
从心灵的视角上,柳生元和看到了奇妙的现象!竟然是这样!
即使在这种半步先天,心如止水的状态下,柳生元和也大吃一惊!
在这种心灵视角下,许多平常看不到的东西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他眼前。
波仁多大师的身体周围,有一层像火焰一般波动跳跃的神秘力场。
这种火焰力场完全没有对任何物质产生影响,力场范围内的微尘颗粒,也毫无受到干扰的样子,自由自在的飘荡。
就像这种火焰般的力场,和现实物质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似的。
这和上次柳生元和观察到的,阿尔托莉雅的领域完全不同,阿尔托莉雅的领域是一个完整的球形,在她的领域中,像灰尘这种轻微渺小的物质,在有规律的围绕着领域主人缓缓旋转,给人一种‘此人乃是天地中心’的错觉。
而波仁多大师身边的这种力场,更趋向与虚幻,柳生元和睁开眼睛的时候,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使用心灵视角的时候,还得认真留意之下,才能看到这种力场。
‘这就是他能够预知我行动的原因吗?’
柳生元和还是略有疑惑,于是他探出自己的意志,去接触这层奇妙的力场!在柳生元和的认知中,他有三种层次的力量——意志、内劲、剑气,只有纯粹的意志,与这种力场较为相近。
下一刻,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柳生元和的意志触手接触到波仁多身侧的无形力场那一刻,仿佛一下子把手摸到了高压电线上!
柳生元和原本平静如镜面,映照一切外物的心湖中,突然卷起惊涛骇浪,无穷杂念纷至沓来,甚至让他根本来不及分辨这些杂念到底是什么。
这些杂念并不是外来的,而是本来就存在于柳生元和的心灵中,只不过每天柳生元和都要自省自修,将一些无用的杂念分辨出来,一一斩除。
可是杂念也是自己的思维念头,真的能够斩除吗?
以前的柳生元和不确定,但现在的柳生元和可以非常肯定的说——不可能!
所谓被斩除的杂念,不过是刻意被大脑标记了一个‘不可读’信号,随后人脑不再分配处理资源给这个标记为‘不可读’的进程,所以这些杂念就不会在表意识中出现并活跃,但是在潜意识中,这些念头仍然在脑海中,就像不被调用的记忆一般沉睡着。
所以,在深潭观想法中,这些杂念表征为逐渐沉入心湖水底的杂质,已经化做了淤泥。
可是现在,在突如其来的外力冲击下,那些早已沉入湖底,变成淤泥的杂念纷纷泛上心头。
就像同时处理太多进程的计算机会死机一样,柳生元和一时间也僵住了。
柳生元和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百念杂陈的感觉了,自从他莫名其妙觉醒了内视能力以后,为了维持这种宝贵的能力,柳生元和已经有意无意的断绝了自己身为人类,产生无限联想的能力。
换来了这种对自己身体,无时无刻进行监控的内视能力。
即使是柳生元和,也无法判断自己付出了联想能力作为代价,换来内视能力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对于柳生元和的主要目标——长生久视来说,显然内视这样对自己身体了解控制有极大帮助的能力,至少从目前看来,要比想象力重要的多。
想的再美,也不能让柳生元和多活半天时间;说不定想的太美,反而要早死几天也没一定。所以,应该说这种代价至少对柳生元和来说还是合算的,不过要是对一个靠脑子灵活来生活的人,那显然就不行了。
在柳生元和陷入大脑处理不能的僵立状态时,波仁多的状态也没比柳生元和好到哪里去!
就像两人接触,静电不会只电到一个人一样。意志与意志之间赤裸裸的碰撞,自然也不会只有一方受到影响。
嗒然寺乃是藏地密宗中的密宗,阿耨多罗般若是指无上智慧的意思。
他们精研灵魂之道,追求人死而灵魂不灭,转世重生,再续人生,说到底嗒然寺一脉也是追求长生的,只不过他们这一脉认为人的肉体作为物质不可能驻世不灭,只有灵魂方可永恒。
本来,他们这一脉才是密宗中的核心真传,但是,精神病医生往往也有精神病,整天研究这种虚无缥缈的灵魂之道,嗒然寺一脉中,着实出了不少奇葩!
比如说嗒然寺某一代天才弟子,觉得自己光自己一个人转生而去,似乎有些自私了。
这位老兄企图在密宗大会上给水源下毒,让大家一起转生,幸好他是研究灵魂的,而不是研究化学的。尤其是古代,作为在古代也算比较落后的藏地,哪里去找那么强力的毒药?
而且,水源下毒哪有那么简单?被高度稀释的毒药,一个人也没毒死,不过倒是让当时参加佛会的喇嘛们,有接近一半腹泻了。
那次佛会大家不欢而散。
此类奇葩人物在嗒然寺传承历史上,还不止出过一位两位,研究灵魂的人把自己脑子研究坏了,本来也不算稀奇事。
后来才有了嗒然寺秘传弟子必定要在红尘中磨砺十年的规定,不然总是闭门自个儿玩,实在太容易出产精神病。
但是,论起对灵魂和转世的研究,嗒然寺绝对是密宗中的权威。
事实上,在柳生元和的心眼中,看到的波仁多身体周围的力场,是阿耨多罗般若一脉的一种修成成就,号之为——大般若圆镜智,意思是以大智慧映照世间一切。
佛门讲究心念一动,因果即生。大般若圆镜智就是专门修行感知他人因念动而生的因果的一种秘术!
在柳生元和看来,实际上这大般若圆镜智就是一种将自己的意志能量铺开,增强接收能力,专门接收人体脑电波传出体外的信号。
嗯,大概,也许,可能是这样。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两人意志短兵相接,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互相干扰,两人双双杂念纷纭,眼看要一起走火入魔。
“唵(ōng)嘛(ma)呢(nī)叭(bēi)?(mēi)吽( hōng)。”
眼看自己就要走火入魔,如此危机时刻,波仁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比赛胜负?
趁着还有一丝清明,波仁多连忙口诵六字真言,同时发动了自己创制的灵魂秘术——千轮百转无忧树!
六字真言的波动,带动波仁切的意志场有序震动起来,而这种奇妙频率的震动,同样也顺着柳生元和的意志触手,传到了柳生元和的心底。
千轮百转无忧树并非是嗒然寺传承下来的秘术,而是波仁切自创的心诀!
就像赤旗国不会永远闭关锁国,最终还是要改革开放一样,任何故步自封,夜郎自大的体系,最终都被证明将被世界淘汰。
波仁切在学习了嗒然寺秘传根本经之后,也曾到津南大学求学心理学专业(还托了少数民族政策的福,加上嗒然寺的超然地位,他是免试入学的,不然还真难考上)。
从欧洲的上帝精神论到弗洛伊德的欲望驱动论;从东方的人性本恶和人性本善的争持,到唯物主义的灵魂是身体的表现论;这种种观念,每一种都有根有据,都能自圆其说。
可偏偏内容都是互相矛盾的,这让波仁切恍然大悟——既然别人可以建立一套完整的世界观来解释这个世界,那我也能!
波仁切建立自己世界观的方法,就是这——千轮百转无忧树!
千轮百转无忧树本身是一种梳理自身心灵的秘法,讲求追溯性灵的本源,以人类初生的婴儿赤子之心,推导自身行为形成的过程,进而解释一切念头产生的根源。
比如说,儿童饿了要吃,这就是身体本能,但是如何能向长辈讨要到食物?是撒娇?是哭闹?还是直接说‘我饿了’?亦或干脆忍着,直到长辈说开饭?
不同的孩子,处于不同环境下,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孤儿院的孩子会忍着饿等开饭,独生子女往往直接颐气指使的说‘我饿了’,但是多子女的家庭孩子就可能选择撒娇来提前获得食物。
这些看起来完全不同的行为选择,实际上是有规律可循的。
一个人未来的性格,对世界的看法,对自身道路的选择,都是在这些细小的行为选择中积累起来。
但是,人很难反省自己每一个选择的内因和外因。从而无法分析自己做出选择的内在逻辑性。
体现在成人世界中,这就是许多人遇事犹豫不决的原因所在。因为对自己的内在思维逻辑不能清晰把握,有时会得出两个、甚至更多的判断,才造成首鼠两端,犹豫不决。
千轮百转无忧树,就是从最初的赤子之心开始,将自身的逻辑整理清楚,建立一个清晰完善的判断机制,最终,要将人的每一个念头的来龙去脉分析清楚,到那时,杂念就不是杂念,而是记忆宝库中,一颗璀璨的宝石。
当这颗心灵之树完善之后,心灵中将再无杂念可言,所有的念头,只不过是心灵朝着不同方向的思维探索,人的整个记忆将变成一颗宝树,所有念头都是树上的累累硕果,每一颗果实,都有枝干支撑着形成一体。
树干和树枝就是人的思维方式和内在逻辑,吸收到的新知识,将作为养分,被树干同化,如果原有的世界观能对该知识进行解释,那么树干上将结出新的果实。
如果原有的世界观不能解释新知识,但是能接受理解这种知识,那么树干上就会长出新的枝条,将新知识带来的体系融入原有的世界观之上。
这就是波仁多构想中的千轮百转无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