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坐在念儿的床前,秀秀的手中拿着带线的玩偶在空中荡来荡去,念儿便伸出手去扑玩偶,每次扑空总是会发出“咯咯”的笑意,口水顺着小嘴留下来,眼睛完成了一条线,扭过头来看一眼褒姒,发现褒姒正在忙,便又扭过头去看着秀秀。
褒姒正在看廿七写来的信函,这一日的阳光格外的好,连日来镐京城大雪,如今大雪退去阳光初晒,撒在白雪之上反射出层层的银光,将屋子照的格外亮堂。褒姒眯着眼看着布帛上廿七写来的信函,告诉她,他们在郑国的近况。
那日廿七踏上马车随郑伯友一路西行从镐京城出发前往郑国,郑伯友撩开了帘子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这些年最急于离开的就是这座城,如今真的要走了,却反而舍不得了。这次一走,下次相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大王不在,朝岁不开,他郑伯也就没了入京的理由,不会知道她在那大宅子中过的好与不好?
“娘娘有赵上卿照顾,多少不会有差的!”廿七看着魂不守舍的郑伯友说道,如今他们已经成了婚,拜了天地,有了肌肤之亲,可是郑伯友却反而更加疏远廿七了,对着她总是有一股疏离的客气。
郑伯友放下了帘子,勉强的笑了笑,有些局促,“我只是担心大王这次远征讨伐东夷,一路上艰难险阻,只怕是抵达东夷已经损耗过半,两军对垒又只怕僵持不下,耗下去对大王大军没什么益处。”他说着摇了摇头,又看着廿七的眼眸闪烁,才兀自的笑了出来,“好像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郑伯想说什么便说吧,廿七听着就是,您也需要个说话的人。”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娘娘也时常在廿七面前自言自语,虽说不能帮上什么忙,总归是比憋在心中要好吧?”
郑伯友看着廿七,伸了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可是手悬在半空中又放了下来,“这一路跟着我,只怕是委屈你了,若不是如今形势所迫,娘娘必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的。”
“嫁给你就算不得好人家了?”廿七看着郑伯友轻快地问道。
“多少还是委屈你了!”郑伯友说道。
“委不委屈我知道,不要你说!”廿七赌气似的说道,转过头也拉开了帘子看着飞驰后退的景色,看着那大大的镐京城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浓缩成了一个小点,她才嘟着嘴放下了帘子,“不知道秀秀能不能将娘娘看好?”
“放心吧,秀秀自小跟着郑夫人,我们郑家一向不把她当做外人来看,秀秀办事从来都很让人放心。”郑伯友宽慰道,廿七却撇了撇嘴,“那桑珠呢?不也是你们郑家从小养到大的悉人吗?还不是陷娘娘于不义!”
“桑珠一事,”郑伯友垂下了眼眸,“是我错怪娘娘了。”
廿七哼唧了一声,“你错怪不错怪娘娘,娘娘总归是不会同你置气的。只是大王倒是真的伤了娘娘的心,娘娘自那之后苏醒过来,一直不肯理大王。不过如今说来,都是些往事了,大王如此待娘娘,娘娘以真心相赠,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的窥探着郑伯友的表情,郑伯友却没有一丝的动容,表情仍旧平静如水。
这一路上,话题时断时续,廿七总是闲不住那张嘴,开口问了很多事情,关于未知的郑府宅子,关于宫里的陈年往事。偶尔廿七也与郑伯友说一说她与褒姒年少时候的趣事,郑伯友的眸子总在这时候才泛出一种温柔的色调,让廿七羡慕不已。
初到郑家,马车停在了红色的大门之外,郑伯友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拨开帘子伸着手扶住了廿七搭上去的手,一把将她拽下抱在怀中,扶稳之后才松开,“到了。”他的气息自她的发丝穿行,引得她心中一番悸动。
廿七的表情娇俏,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抬起头看着郑府上的那个金边牌匾,郑府上下的人此刻都聚集在府门之外,因为先前就来了信,郑府上下的人对披着大红披风的廿七都不算太熟悉,纷纷行礼作揖道,“参见公主。”
廿七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干人等,有些尴尬,因为在宫中从未受过如此大礼,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将眼神投给了郑伯友,郑伯友将廿七揽在身侧看着众人说道,“如今嫁入了郑家,以后就叫一声二夫人吧。”
“是!”众人应着声看着郑夫人的表情,她只是平静的笑着,以一种慈祥的模样打量着面前的廿七,廿七则好奇的盯着郑夫人,一府上下根本看不出谁的脸上有着喜气。
“公主就交给我吧?”郑夫人上前一步看着郑伯友说道,“几位大夫和上士大人都在前殿等着老爷您回来呢,您这些天不在,许多事情都拿不了主意。”
郑伯友点了点头,他与这位夫人聚少离多,娶进门不出三年,郑伯友便只身前往镐京城赴任,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不多日又再次离开入京,娶了廿七回来。郑夫人是晋伯爱女,因为郑伯友的仁义之名在郑国之内广为传颂,晋国又恰好毗邻郑国,这位晋伯便一心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郑国,只可惜这一步如今看来走的并不算高明。
离开之前郑伯友对待郑夫人也是举案齐眉,虽然不至于如胶似漆,倒也琴瑟和谐。几年来虽然驻守在外,但是逢年过节偶尔回想探访也总是和郑夫人享受鱼水之欢,小别胜新婚。可是这一次回来郑伯友整个人都变了,心思再也不在这位夫人身上了,连碰都没有碰她一次,面对她的时候也总是十分客气,这叫郑夫人知道自己夫君的心中已经有了别人。
果不其然,很快大王就赐婚下来,要郑伯友娶公主廿七,对于廿七的身份,郑家人所知甚少,郑夫人自然只当是郑伯友爱上了大王的妹妹。郑夫人扶住廿七,看着她温婉的说道,“公主同我来吧,我已经差人安顿好了。”
“不必叫我公主,叫我廿七就是了!”廿七看着郑夫人说道。
“这怎么敢?”郑夫人低眉顺目的说道,语气极为恭顺。
“既然今日我过了门,便是郑家的人,若是再一口一个公主叫我,倒是显得见外了!”廿七想都没想就对着郑夫人说道,话一出口才有些后悔,天下哪个女人不愿意得到自己丈夫的独宠,谁又想再和别人去分那一杯羹,就算是褒姒,不也会吃醋吗?
“好,那我日后就叫妹妹廿七了!”郑夫人说道,看似平静的很。
廿七点了点头,也笑了出来,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转过头看着越走越远的郑伯友,抿了抿唇随着郑夫人朝前走着,郑夫人一面走着一面和廿七说道,“今年这郑家气数不佳,先是父亲去世,又是启之战死沙场,如今连郑夫人竟然也离开了人世,郑伯本该是守孝三年,红白二事不宜冲突,有进有出总是不吉利的。”
廿七心中一凛,该来的还是要来,这郑夫人只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王的旨意,谁也不敢弗了。”
“大王应该极为疼爱你吧?”郑夫人含着笑意问道。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廿七看着郑夫人问道,眨了眨眼睛,“我倒也不想嫁入郑府,可我若不嫁,不红事冲白事,郑将军在齐国欠下的血债谁来还?我与郑伯不过只是见了寥寥数面,如今大王倚重郑伯,全力保他,才让我做了这个磨心!”
“妹妹也别动怒,我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下人们对郑府都忠心耿耿,你还没来的时候就有几个悉人和我嚼了舌根,心中过不去这道坎。”郑夫人看着廿七缓慢的说道,丝毫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不过这一个回合下来,她心中大致也有了个想法,只怕这个廿七并非郑伯友的意中人,嫁过来的原因也和她自己说的*不离十,“我才说于妹妹商量,妹妹初来乍到,可否为老郑伯守孝三月、吃斋沐浴?”
廿七看着郑夫人,心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法子无异于当年褒姒的请旨侍奉先祖牌位,为的就是避过侍寝一事。只是如今这郑夫人提出来,为的大概是不让廿七侍寝,她便点了点头,“应该的!”不过区区三月,她能忍!
郑夫人笑了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廿七收拾好东西便差人给褒姒送了封信,告诉褒姒一切都好。那封信在她离开之后不足一个月就收到了。之后她又断断续续的写了一些,因为一直在摆放牌位的房中侍奉,很少出门,对于郑家的事情所知甚少,只是郑伯友每日早晚会前来侍奉香火,看着廿七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既然嫁入了郑家,也总该做些应做的事情。”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
“你若是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我叫人换了你便是。”郑伯友说道。
“无妨!”廿七嘟着嘴,“当日娘娘为先王侍奉三个月,也没有一句怨言,我从她的房中所出,怎么能丢了娘娘的这个脸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