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宫湦从寝宫中传来的呵斥声充满着戾气,门外的赵叔带咽了口唾沫,心中一凛。若非这寝宫里住着褒姒,只怕他也没有胆量在这个时候去冲撞姬宫湦,此刻他似乎能理解为何刚才大王在前殿会如此生气,他生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气。
褒姒的身体不算太好,尤其是自那场大病之后更显得脆弱不堪了,姬宫湦和褒姒之间曾有过一场生离死别,这情分到底是与宫中的其他女子有所不同。从山涧回来,会感染风寒只怕是早就料想得到的事情,可姬宫湦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闲下来过,太多的事情让他只能将褒姒一事不断的往后放一放,可没想到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才懊恼至极,以至于对自己都十分气愤。
听见寝宫中传来的这声大吼,赵叔带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恭恭敬敬的在门前拜谒,“启禀大王,秦伯求见!”
“不见!”姬宫湦没好气儿的说了句。
赵叔带在门外驻足片刻,明知不讨喜却仍旧要开口说,“秦伯已在前殿等候,娘娘的病若无大碍……烦请大王走这一遭吧?”
姬宫湦猛的从床上坐起,大喝一声,“叫他等着去!都给寡人滚!”
“大王,”褒姒拉了拉姬宫湦的衣袖,“已经忍到如今这个时候了,总不好在此时激怒秦伯,那么前面的气岂不是白白受了?”
姬宫湦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知道褒姒说的不错。
门外的赵叔带此刻松了口气,如今既然褒姒能开口,此事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姬宫湦睁开眼睛,捧起褒姒的脸,“寡人是心疼你。”
“如今东夷与齐国对峙,齐国是我大周东面要塞,齐国失守,不日东夷便会兵临城下,你我若化为亡魂,来生只怕相见更难。”褒姒轻声说道,这声音柔和、宛若轻抚,让姬宫湦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大王此番说着秦伯,他日秦国大胜,大王才好思忖下一步,臣妾和大王时日自然还长,大王太急了。”
“若有来生,寡人还要做大王,”姬宫湦捏住褒姒的下巴,亲吻着她的唇,“这样才好娶你。”
褒姒的眼睛弯了起来,盈盈笑意,看着姬宫湦从床上翻身下来,披上长袍,理了理自己的衣冠,迈步朝着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褒姒忽然叫住了他,“大王?”
姬宫湦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褒姒。
“臣妾等你。”褒姒说道,她总觉得姬宫湦这一走就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她的心头满是不舍,面上却敛起一切、故作坚强,因为她是王的女人,既不能软弱,也不能痛心。
姬宫湦没有转过头去看一眼褒姒,他只是拉开了门从寝宫中离开,看见大王出来,赵叔带立刻行礼作揖,紧随其后。
“好好照顾娘娘,”姬宫湦走到大殿对廿七嘱咐道,廿七张了张嘴,看见赵叔带摇了摇头,只好轻咬自己的下唇,最后勉强的说了一句,“是,大王。”
“廿七暂时不能出宫了,郑伯一个人上路吧,三年后丧期一过,寡人要廿七风风光光的嫁入你郑家!”姬宫湦指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友低头拜谒,答谢姬宫湦的此番赐婚。
“路上注意安全。”姬宫湦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郑伯友的肩膀,向他点了点头,这句话,好像话中有话,郑伯友皱了皱眉头却不敢多问。
“郑夫人如果生产顺利,寡人一定带她回她父亲墓上清扫。”姬宫湦这句话同样让郑伯友不安,仿佛未来的两个月,周边皇宫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般,一切世事难料。
“行了,都散了,别在琼台殿上围着,打扫了美人休息!”姬宫湦挥了挥手,人群按照职位的高低依次离去,最后只剩下赵叔带与虢石父,询问大王需不需要他们作陪去见一见秦伯。
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面色透着种黑沉,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冷冷的哼了一声就朝着前殿走去。
虢石父看着赵叔带问道,“大王最近好像变了不少?”
“是么?”赵叔带冷笑一声。
虢石父看了一眼赵叔带,他们二人并非一个流派,他和他说的是哪门子的话,甩了甩袖子就朝着门外走去。
前殿之中姬宫湦步履匆匆,看见秦伯在殿中侯着早已怒发冲冠,转而看着姬宫湦质问道,“大王如今可真是事务繁忙,老臣想见一见大王,还要吃悉人们的脸色!”他语气不善,紧盯着姬宫湦。
“别提了!”姬宫湦皱了皱眉,摆摆手,“诸事不顺!”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秦伯来找寡人所谓何事?可是秦*队又有了什么变故?”
“启禀大王,”秦伯象征性的拜谒行礼,“可还记得先前与老臣的约定?”
“废后一事儿?”姬宫湦皱了皱眉头,看着秦伯,揣测不透他的来意,他总不是如此着急就操办此事吧?不等秦伯开口,姬宫湦自己接上了话茬,“秦伯可是答应了寡人先将申侯那一干人等弄出寡人的朝堂,如今怎么事情还没动手就先着急了?”
“如今齐国与东夷交战,正是国难当头之时,百姓各个忧心忡忡,担心战事波及,为了稳定军心大王总该做些表率,此刻废后不合时宜,但是总有合适宜的事情来做!”秦伯看着姬宫湦缓慢的说道。
“比如?”姬宫湦看着秦伯问道。
“褒姒,”秦伯嘴角划过一道凉薄的笑意,眼下在意再清楚不过,“褒姒妖女惑乱宫闱,当初人人得而诛之,最终却让自己的婢女代死,如此恶毒女人,除却她才能让万民归心,大王在朝中才可以站稳脚跟!”
“寡人在朝中的位置已经需要靠一个女人的性命来博取了?”姬宫湦眼睛眯的很长,看着秦伯用一幅慵懒的姿态问道,“或者说,有妖女惑乱宫闱可是寡人有眼无珠,是否也该连同寡人一并铲除?只怕……”他朝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的看着面前的秦伯,“只怕是这才是秦伯的真正用意吧?”他的底气浑厚,声音在前殿之中响彻。
“大王误会了,”秦伯冷静的很,姬宫湦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脸上的颜色却连变都没变,仍旧是一个语气继续说道,“要说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应该当属虢石父这位上卿大人,”说着秦伯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轴扔在了姬宫湦的面前,“此乃此番各路诸侯入朝,想虢石父进贡的器物,如若不给,虢石父则百般借口打压诸侯!如此上卿当道,岂有天下太平之时?”
“依秦伯的意思是?”姬宫湦看着秦伯问道。
“除妖妃,斩奸臣!”秦伯一口咬定的说道,姬宫湦连面前的卷轴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地上,“寡人差点忘记了,虢石父如今给寡人从各地搜罗了一批美人入宫,寡人被你们这些人的女儿烦透了!如今要去散散心!”他说着就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秦伯却在姬宫湦身后问了一句,“大王难道要弃齐国于不顾?”
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摆了摆手,“天下大事何事轮到寡人做主了,不是一向由你们诸侯当道的吗?齐国失守也是诸侯无能,寡人无能惯了,天下不会对寡人期待!”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迈步离开了前殿,出门吩咐身边的悉人,“去给寡人通知虢石父、祭公,寡人要看美人歌舞,现在就去准备,在华辰殿!”
“那娘娘呢?”悉人看着姬宫湦问道。
“娘娘?”姬宫湦大喝一声,“你看寡人还没有被这些个女人烦透是吗?”
“是……”悉人声音有些颤抖,畏畏缩缩的说道,“是,大王,奴才这就是去宣上卿大人和司徒大人来华辰殿中备乐。”悉人说罢擦了擦面部的汗水,朝着上卿大人的府中疾步赶去,不知道姬宫湦和秦伯到底说了什么内容,居然能够如此怒发冲冠。
琼台殿上,郑伯友转身出门后停顿了片刻,又折返了回来,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琼台殿的悉人们正在例行打扫之时,悉人们抬起头看了看郑伯友,面面相觑,刚才从百官之中看见此人却不知他到底是谁,只有上次被廿七差去打探消息的女人看见了郑伯友尚认得此人,立刻拽了拽身边悉人的裙摆,“快去叫廿七姐。”
“谁呀?”悉人斜睨着郑伯友问道。
“郑司徒。”叫她的那名悉人回答道,另一名悉人立刻点点头,张着嘴一路小跑到了褒姒的寝宫之中敲了敲门,廿七坐在褒姒床边问了句,“何事?”
“廿七姐,郑司徒在殿外等候。”悉人回话道。
廿七转向褒姒,“娘娘,郑司徒?”
“你去殿外应一声吧,”褒姒有气无力的说道,她高烧不退,人有些困乏,提不起精神来,躺在床榻之上整个人倒是尚好,一旦有什么事情要去应付又显得特别力不从心。
“郑司徒肯定是关心娘娘您的身体……”廿七皱着眉头揪心的说道,帮褒姒将头顶沾湿退热的布帕给换了去,褒姒轻轻的摇了摇头,苍白的唇色让人看着特别的心疼,“如今着琼台殿不比往日,人多口杂,谨言……”褒姒的话还没有说完,廿七就接了句,“慎行,廿七知道了!”她说完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朝着门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