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书澍去世之后,卫朝华从来没有特意关注过邵天建的消息,到最近几年,邵天建不再有意针对打击,就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但在当年就已经当上副校长的邵天建,如无意外,如今至少也应该是常委之一,卫朝华却还从来没有在名单里看到这个名字。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就,对邵书澍他痛恨有之,怜惜有之,愧疚有之,早已分辨不出孰是孰非,加上他从始至终又只有卫邵歌一个儿子——
卫朝华早很多年前就不多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毕竟错过了那几年最好的时机,想要青云直上,就真是妄想。但这几年,孟家突然势起,连带着一圈儿水张船高。而孟家子弟里,又恰巧没有可以扛鼎的接班人。
卫朝华就想到了自己儿子。
卫邵歌一向出色,成绩优异,做事很有手腕,天生就是领导者。不论到哪个圈子都是说话的那一个。他们搬回来没多久,那些心高气傲的什么少,一个个就都服服帖帖,马首是瞻。而其中许多人家里背景,是卫朝华不能比的。
卫朝华虽然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十分满意。
只可惜当初报考大学的时候,一念之差,没有强硬打消儿子学医的念头。否则如今这个局面,有孟家铺路,如何不能再争一争?毕竟孟家一旦起来了,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就跟着活了!
但就是可惜!
尤其是前两年他闹出的事儿,虽然最后反而得了不少好处,但卫邵歌有这个污点在身,也就从此把那扇门彻底关死了。
而这就是卫邵歌的本意。
卫朝华之后才想明白这个,顿时急火攻心,乃至卫邵歌去国外,他几乎两年都不管不问。也是直到最近,和邵天建通话之后,他才知道卫邵歌所谓的“病”似乎还是十分严重。
因为邵书澍的缘故,卫朝华一直回避有关这些的东西,他当初也担心过卫邵歌会不会遗传受到影响,但是眼看这么些年不但一点没出过问题,还比同龄人出色得多,他也完全不再操心了。
但可曾想呢?
真是翅膀硬了,竟然为一个男的能不要命了。
秘书送医生从楼上下来,卫朝华抬头看了一眼,跟着站起来,“怎么样了?”
医生扶了扶眼镜,“肌肉用力过大,伤口崩裂,得好好养养。”说完刚好走下最后两级台阶,卫朝华伸手出来,他伸过去握了一下,“病人最好保持情绪稳定,心情愉快也有利于恢复。”
那就是没有大碍。
卫朝华点点头,把医生送了出去。
等车子完全开出去了,他才收回视线上了楼。
敲了门两下就推了进去。
卫邵歌坐在窗户下面的沙发上,拿了个手机在手里转着,衣服后面稍微凸起来一部分,明显是新换上药绷。
卫朝华目光落到他身上,训斥道,“怎么不躺着休息?”
卫邵歌应了一声,“没什么事儿,不想躺着。”
卫朝华顿时哼声道,“没事儿?这要再偏一点儿,现在你也不用坐在这里。去给人家挡
枪子儿?还真是长本事了。”
卫邵歌一言不发。
手机在手心里又转了一圈,泄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卫朝华顿时火了。
不,早在他听见消息的时候就彻底火了!虽说多年来父子间有些含混不清的隔阂,但也毕竟儿子是亲生的,他不可能不生气。
当同性恋命都不要,还真是张脸了!要不是刚巧邵天建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强压了火气,否则早几天就亲自去把人掀起来了。
卫邵歌低头在手机上按着什么。
一想他或许就是在给那个叫什么“笑成”的发消息,卫朝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走到卫邵歌面前,翻过手背用骨节“砰砰”敲了两下桌子,一指床上,“受伤了就好好躺着去!”
“哎”,卫邵歌应道,语气倒是平静,手指一收,把手机平放在了桌面上,然后站起来,慢慢走到床边坐上去,挪着身体靠在床头闭上眼。
卫朝华手抖了一下,那股无名火越起越旺。
“文件也给你看了,你外公下周一过来s市,你自己心里有数。”他生硬的给扔下一句,目光又落在放在桌面的手机上,“现在还玩什么手机?”
停顿了几秒。
“都什么时候了?你长这么大,也要跟着长脑子!给别人挡枪子?我看你在国外治病一点都没用!”卫朝华说了两句又克制住了自己,“算了,这话留着你外公跟你说。你好自为之,我也管不了你了。”
他说着就要出去,余光又看了眼手机,一手拿了就要走。
卫邵歌一下坐直了,“怎么还要软禁我?”
“用得着我软禁?你这个样子还想到哪里去不成?”卫朝华直直往门外走,“手机我先拿了,你就专心养伤,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砰!”
门关上了。
卫邵歌神情平静,随即像是迟到了什么极其难以下咽的东西,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露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表情。
慢慢的握紧了手心。
手机屏幕一亮,过了一会暗了下来,十几秒之后,又亮了起来。
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圈。
手机的主人终于不耐烦起来,光滑的机身在掌心里旋转了一圈,最后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停住。然后按亮了屏幕,手指轻轻一划,露出了星空的背景。
笑成熟稔的在通话记录里找到那个“卫”字,拨了过去,然而很快的,耳机里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一怔,随即就放下胳膊,把手机丢在了桌面上。
有那么点不高兴。
刚一直和卫邵歌发短信,问了他家里情况,还有卫朝华是什么态度。卫邵歌回答挺简单——
“就是不同意的意思。”
随即话锋一转,跟他抱怨了两句自己躺在床上无聊。
笑成立场坚定着呢,没被他带偏。
就又折回来追问“你爸到底想让我办什么事?”结果就被卫邵歌一句“肩膀后面疼,刚伤口崩开了……”轻而易举转移了注意力。
卫邵歌这是不想谈家里的事,但是这个他们迟早要面对,而且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一起面对。笑成是这么想的。
再三确认对方伤口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之后。
笑成又给发了一条信息,“什么时候,我去看看你爸爸?”
停了两秒,又开了个玩笑,“如果办个事情就能讨好岳父大人,我乐意之至。”
结果卫邵歌不回消息了。
打过去还是关机。
笑成一想就估计,要不是卫朝华干涉,就是手机没电之类。结果等了一会再打过去还是关机,他心里就十有*了。
上次那事儿之后,蒋郭泽立马给他请了几个保镖,笑成得知之后,对他特认真的道了谢。
如果不是卫邵歌出事,笑成或许真的不会把艾森这种威胁当一回事。说起来,他性格里还是有一种单纯的部分,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无论是上一世落魄,还是这一世腾达,他都游走于既定的规则之内。
他是规则的获益者,所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天然的信仰这个。
即使克服了许多艰难困苦,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人生的步调依旧算得上平稳顺畅。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人性之“恶”能到达怎样的地步。
他就像是一颗粗粝的砂石,历经万般磨砺,变成了洁白浑圆的珍珠——最终却没有留下一丝丝划痕。
大约也是这样,卫邵歌从始至终也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真正的,狼狈不堪的样子。
卫邵歌被击中那会,他整个人都懵了。就是后面送进手术室的时候,他一整颗心高悬在空中,晃晃悠悠毫无着落,整个人也是恍惚的。
就算是直到后来,手术成功,人没大碍,送进病房里养伤恢复。他表面上冷静沉稳,轻松自如,然而心底深处却深埋着几丝飘忽不定。
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事实上,这个时候,他挺想和舒雁聊一聊。
往往在交谈之中,他能够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然而在这个时候,舒雁却离开了。
舒雁自己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笑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吃了一惊,他以为舒雁至少会在s市逗留一段时间,毕竟出了这档子事……但没想到他妈采取的应对是不出声不表态不规劝。
她把决定权交到了笑成自己手上。
笑成本来都鼓足了力气,最后却没有用武之力。
结果两天之后,他正准备去拜访卫朝华,恰巧收到了他妈寄来的快递。
整整一箱的录像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