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07米,心头朱砂(1/1)

孤王寡女 !不等墨九派人去撵,当苏逸第二日起来看见那一个依旧未满的大粪坑时,就一刻不停地前往阴山去办皇帝交代的差事儿了。

为免再吃墨九的排头,他没有亲自向墨九辞行。不过,为了答谢墨九的盛情款待,苏丞相临行前,也给墨九留下了一句“钜子恩情,来日再报”的吉祥话。

没了苏逸的干扰,阴山之行终于提上了日程。

这事儿墨妄早就有准备的,到不是很麻烦。

与往常出行一样,还是乔占平与尚雅两口子留守兴隆山大本营,并主持墨家事务,而墨妄陪同墨九前往。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墨九亲点了随行人员,向乔占平和尚雅安排好兴隆山的事务,很快便定下了行程。

这日晌午,墨九先去了织苑。

她原本是想向织娘问安,陪她吃顿饭,顺便告之自己要离开兴隆山的事儿,可织娘为了她“掘老坟”的事情,还置着气,根本就不肯见她。

看娘儿俩都这样固执,蓝姑姑唉声叹气。

她说,织娘几天都没有出门了,整日整日地跪在祖宗灵前忏悔……

可她不见墨九,求祖宗保祐的人,还是墨九。

“姑娘,你娘这心里头,最疼的人,还是你啊!你说你,何苦逆着她?不管她说什么,你先答应着,不行吗?”

很显然,蓝姑姑根本不知真相。

墨九一叹,也不想跟她解释那么多。

眼看蓝姑姑又要开启“独门唠叨大法”,她赶紧拿双手堵住耳朵,往织娘那屋瞅了一眼,便大声嘱咐她好生照顾织娘,然后飞一般退了出去。

“我走了啊,娘!回头给你带礼物回来——”

“这孩子!”

蓝姑姑话还没说完,她影子都没了。无奈之下,蓝姑姑叹息一声,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不停挥手,“姑娘,可要照顾好自己……”

她的喃喃声,墨九听不见,但走出织苑大门的时候,墨九无意间回头一望,却依稀看见织娘的窗口有晃动人影——正是织娘在偷偷看她。

墨九内心一阵唏嘘。

这个娘是关心她的!

可她这个娘的脾气比她还执拗,哪里说得通?

离开织苑,墨九在阳光下溜哒着,想到要离开兴隆山,也不知几时能回来,那脚步不知不觉就晃悠到了方姬然的住所外面。

去看看她吧?她想。

毕竟是墨九儿的亲姐姐,而且她把萧长嗣弄到自己的九号楼住着,引外间猜测不已,这个做法也欠缺考虑。虽然他与萧长嗣算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也算是伤害了方姬然。

离开前,或许可以给她解释解释?

找到了理由,她的双脚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然而,她还没进去,就看见墨妄从院子里走出来。

“小九——”墨妄抬头看见她,先招呼了一声。

墨九与他诧异的目光对视着,突然觉得自己踌躇的样子,很难看。

咳嗽一声,她冲墨妄点点头,“她怎样了?”

墨妄摇头,“身子还是不大好,也不肯吃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唉。”

说到方姬然,墨妄似乎也很无奈。

看得出来墨妄对方姬然的关心,再想想他们之间的情分,墨九眉头一皱,主动建议道:“若不然,师兄留下来陪她?我带着曹元他们去阴山,也是可以的……”

“那怎么行?”墨妄当即反对,“此去阴山,甚是凶险,我不放心。”

他语速很快,说这话时还板着脸,那慎重的样子,似乎很不高兴墨九的想法,也很容易看得出他对阴山之行的决心。然而,墨九心里明白,方姬然肯定是不愿意墨妄随她离开兴隆山的——

方姬然是依赖墨妄的。

在没了萧长嗣的时间里,墨妄几乎成了她的精神寄托。

这一点,不仅墨九知道,墨妄自己也很清楚。

就在一刻钟之前,当他为了离开兴隆山之事向方姬然辞行时,她情绪就不太好,当即饮泣不已……他哄了好久,她才止住眼泪,但心里的落寞并没有过去。

可墨妄也不能因为她,就放任墨九自己去阴山。

不得不说,墨妄是一个大好人,做事有侠士风范,总会优先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再好的人,也不能永远只为别人而活。

方姬然拿他当寄托,他如今的心头朱砂却是……墨九。

若墨九有什么事,他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人终归还得为自己的幸福而活。

这一生能伴在墨九身边,便是他的幸福。

……是他不能失去的幸福。

两个人相视,各有所思。

墨九正考虑到底要不要劝他留下,那门口人影一晃,墨灵儿就匆匆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慌乱的神色,“左执事——”

冲口而出喊了一声墨妄,她看见墨九也在,稍稍愕了一下,小脸儿上刹那又添了一丝愉悦的光彩。可也不过转瞬之间,又黯淡下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向墨九问了好,又慌慌地回禀。

“钜子,左执事,姑娘她……又呕血了!”

又呕血了?

墨九记得萧乾说过,每次呕血都会让病情加重。

心里一紧,她与墨妄对视一眼,就要往里冲。

“我先进看看!灵儿,赶紧去叫田大夫。”

田大夫是金州远近有名的大夫,被请到兴隆山为医,也颇受墨家尊重,若是方姬然此时病情严重了,让田大夫来瞧病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墨灵儿却挡在了墨九的面前。

“等一等!钜子……请留步!”

墨灵儿一身功夫,她要挡在面前,墨九不可能进得去。

……老实说,这冷不丁被人拦住,墨九是有些愠怨的。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敢这么挡她的道儿。然而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方姬然是不想见她的,尤其在这样重病之时,想来是更不愿意了。

墨九再张狂,也不想落下一个“气死亲姐”的罪名,有些浑水,不趟也是好的。她与墨灵儿对视一眼,看见她脸上的歉疚与紧张,嘴唇一牵,反倒笑了起来,“那行,我就先不去看她了。左执事你进去吧,我差人去叫田大夫。”

说罢她没看任何人,拂袖就走。

墨九没有发脾气,这让墨灵儿绷紧的心脏,松了一根弦。

可稍稍一转念,她虽然不想,又不得不出声喊住墨九。

“钜子,还有一事相求——”

墨九“嗯”一声,回头看她,没有出声,目光露出询问。

墨灵儿垂下头,有些不敢直视她目光里的锐利。

这个钜子,早已不是墨灵儿认识之初那个满脸堆笑的姑娘了。她浑身上下都是刺儿——凛冽、尖锐,脾气古怪,很难接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墨灵儿也不敢再像当初一样,高高兴兴唤她一声“姐姐”,只能与普通弟子一般,恭敬地唤“钜子”。

这样的疏远,无须言明,彼此心知。

故而,这一句话墨灵儿在喉咙口转了好几次,方才慢吞吞出口。

“钜子,是这样的……听说九号楼里住了一位神医,医术高明,灵儿想,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他过来,给我们家姑娘瞧瞧病?”

神医,九号楼的神医。

方姬然与外界几无接触,如何知晓的?

墨九看向墨妄,也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抹尴尬之色。

这情绪很微妙。不管是不是墨妄告诉方姬然的,墨九都很难拒绝这个请求。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灵儿的请求,而是方姬然的请求。

而且这个请求……关乎性命。

甚至于,想到萧长嗣与方姬然的旧情,连墨九也觉得,既然萧长嗣师承萧六郎,懂岐黄,会医术,那么让他来给方姬然看病自然是最好的——

笑了笑,她懒洋洋道:“灵儿有所不知,这神医的脾气比我还古怪几分。请他看病的事儿,我可以做。至于他来不来,那就非我可以左右的了。毕竟来者是客,我也不好勉强……”

“钜子。”灵儿看她面带微笑,并没有生气,惶惶的心情收敛了几分,胆子也大了许多,“不如这样可好?我与钜子一同前往,亲自去请神医。这样应当更有诚意……”

……钜子的脸,是不如她大么?

……为何她去请,更有诚意?

墨九只一默,便明白了个中内情。

当初墨灵儿是一直跟着方姬然的小丫头,那在方姬然与萧长嗣“情义两缠绵”的时候,墨灵儿大抵也都候在左右。所以,墨灵儿认识萧长嗣那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灵儿到底是想去亲自核实一下,墨九的“神秘面首”是不是萧长嗣?还是想让萧长嗣看见她这个昔日故人,再想起与方姬然的昔日旧情,能够主动来看望?

墨九对萧长嗣无爱无情,想想,也不太介意。

“这样也好!”她按了按被风吹乱的头发,莞尔一笑,“灵儿随我去吧。”

她转身便走,没有半点迟疑。

“小……九。”

墨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她背影萧然而冷漠,让他把话又生生咽下。

“唉!”

长声一叹,他调头迈入了方姬然的院子。

墨九脚步生风地走在前面,并不去理会小心翼翼跟在后头的墨灵儿。

对于这个小丫头,墨九并无怨怼。一个忠心事主的丫头,原本就值得尊敬。只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就是这样,有时候无关其他,单单靠一个缘字。缘在时,彼此可以大声说笑,喝酒吃肉,亲如姐妹。缘去时,便再也剪不破中间那一层隔膜了。

“到了。”

墨九径直把墨灵儿带到萧长嗣居住的后院,冲院子门口的两个守卫弟子点点头,沉声问他们:“掌柜的在吗?”

两个守卫都是坤门弟子。

见到钜子前来,两个人同时抱拳,恭敬不已。

“回钜子话,掌柜的并未外出。”

墨九再次点头,望向墨灵儿。

“灵儿自己进去吧。请不请得动,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人家方姬然与萧长嗣的感情问题,墨九不想过多掺和。所以,把事情吩咐完,她调头就走。可人还没有走几步,背后就传来击西柔如女子的温软声音。

“九爷,九爷,莫忙走……出大事了啊。”

墨九一怔,扭头看去,“发生什么事了?”

击西提着裙摆,慌忙从门槛里迈出来,红唇凝肤,姿态妖娆……还是那样一副会勾男人魂儿的姑娘打扮,竟然没有半分违合感。而且,大抵是看习惯了,墨九甚至觉得……击西原本就应当是一个姑娘才对。

“慢慢说,不急。”怜香惜玉之心,墨九也有。

击西被九爷“关心”,白生生的脸上,添了几分感动。

“谢谢九爷……可我不得不急。我们家掌柜的,突然病发,砰砰砰,晕过去了。”击西又比又跳,那样子真是紧张得很,“九爷,您快去看看吧。”

墨九头都大了。

方姬然病了,萧长嗣也晕倒了?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可她是钜子,不是大夫,也不是保姆,去了又有什么卵用?

眉梢一沉,她对两名守卫弟子道:“去,赶紧找大夫——”

“不可不可。”击西急忙摆手阻止,“九爷,掌柜的晕倒之前,声声唤着九爷,想来是相思成疾——相思病,乃心病,心病只能由心药医,非九爷不能治啊。”

他皱着眉头,说得句句实在,却只换来墨九一句冷笑。

“你啥时候也成神医了?”

击西瞪大娇俏的双眼,看她一下,突然有点尴尬。

“……掌柜的说,兴隆山风水养人,想来是,养着养着,我就会了。”

“放屁!”墨九怎会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可她一吼完,击西却瘪了嘴巴,像是要哭出来了,“九爷,击西不敢骗你的。我们家掌柜的真晕过去了。你若再不去看他,恐怕……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这么严重?

墨九半信半疑,但生死面前无小事,她冷哼一声,终究大步往里面走去,想一看究竟。墨灵儿见状,愣了一下,也要跟着她进去。不曾想,先前还哭哭泣泣的击西却拦了过来,双臂一张,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丫头,你可进去不得——”

墨灵儿认不出击西,愣了愣,往左边闪。

“麻烦姑娘让让道儿,钜子刚才许了我进去的。”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击西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寸步也不肯让。但击西的脾气却是极好的,微微笑着,她一张脸美得让墨灵儿都有些不敢直视,“小丫头,不如你随我去隔壁喝个茶,绣个花什么的,等钜子出来?”

“……”

墨灵儿说不过她,打不过她,又避不开她,只能踮着脚尖冲里头喊。

“钜子,钜子……她不放我进来……”

墨九刚刚进入里屋,听到墨灵儿的喊声,顿了一下,尚没有回答,就看见屋内的床榻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又何来晕倒过去的萧长嗣?

“又骗我!”

她恨恨咬牙,刚要转身退出去,腰上突地一紧。

“媳妇儿,你终于肯来了?”

脖子上温热的呼吸,让墨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混蛋!”

她扭头一看,正好迎上萧长嗣带笑的眼神儿。

这个季节,两个人穿得本就不多,原本单薄的衣服在她的挣扎中,与他的身子越贴越紧,哪怕他并没有什么猥琐的动作,却让墨九身上怪怪的发热,发麻,也不晓得是不是自个儿的心思邪了,她总觉得那双搂住腰身的胳膊,不停往她鼓鼓的胸上勒……

“王八蛋,你放开我。”

为免外面的人听见,墨九的吼声很小。

“不放。”萧长嗣语带戏谑,紧紧圈住了她,低下头,就拿嘴巴去蹭她白生生的脖子,含笑的语气很有几分欠揍,“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有这样要挟人的?

在她墨九的地盘上,这厮也太嚣张了。

墨九气不到一处来,恨不得刮他一耳光。

奈何,萧长嗣看着“要死不活”,胳膊却很有力,他又是从背后抱住她的,这让她像一只翻肚的青蛙,怎么都挣脱不了他的怀抱,只能两条腿不停地往前踢,那样子,她自己瞧着都滑稽,哪里好意思喊“救命”?

若外面的弟子进来看见她的糗样,她还活不活了?

恼恨地用脚后跟踹他一眼,墨九低斥。

“说吧!你要什么?”

对她的妥协,萧长嗣似是很满意。

低低一笑,他把她搂得更紧,声音落在她的耳边。

“我要随你去阴山——”

墨九气哼哼地骂,“你一个老弱病残,没事儿去阴山做什么?”

“老弱病残都挣脱不了的你都能去,老弱病残为何不能去?”

“……”墨九快被气死了,“阴山不比兴隆山,你去了只会给我添麻烦。”

“不会。”萧长嗣很有自信,“为夫去了,只会助你,不会误你。”

只会助她,不会误她?想到开启震墓的经过,墨九没有放弃挣扎,可心思却活络了……这个萧长嗣虽然身子骨不大好,整日咳嗽不止,可似乎还真有点儿本事,尤其在医道上,他有独到的见解,到像是得了几分萧六郎的真传。

吸一口气,她不再挣扎,而是去解他环住自己的手。

“你先放开我再说。”

“你先答应我再放。”

“无赖!”墨九恼了,“你先放!”

“不”他依旧浅笑,“你先说!”

墨九看上去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却很少与陌生男子有肢体接触。这会儿,后背被他抱得火辣辣发烫,脸也快要热的烧起来了,尤其这厮那双胳膊真就像墨九担心的那样,在她的挣扎里,不停磨蹭着她正在凶猛发育的两团,简直让她恨到了极点。

“好好好,我答应你。”

胳膊一松,他放柔了声音。

“这样才是乖媳妇儿——”

乖媳妇儿?墨九一口心头血,差一点蹦出喉咙。

终于挣脱了魔爪,她气哼哼离开几步,指着他的脸。

“不过我也有条件。”

“说!”他很镇定,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条件是什么。

“你也要答应我,先去给方姬然看病。”墨九唇一勾,观察着他的反应。凝视一瞬,见他并无异样,她又补充,“我来的时候,听说她病得很严重,你再不去,怕是见不着最后一面了。”

将就他那个“最后一面”的说辞来激他,墨九原以为这厮会傲娇地拒绝一下,没想到,他只斜视她一眼,竟应下了。

“好,一言为定。”

想到他与方姬然两个的关系,墨九突然觉得有些亏。

她是不是白做好人了?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想去看病的?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翻个白眼,又瞪向他道:“还有,此去阴山,你不能擅自行动,凡事皆听我的……尤其不准再对我动手动脚!要不然,我马上派人撵你下山。”

“呵!”

萧长嗣笑不可支。

他反手关上门,在墨九紧张地盯视里,突然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便是爱妻不吩咐,为夫也唯你马首是瞻。”

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眸略带宠溺之色,手指从她的鼻梁上划过,慢慢落下,擦过她丰艳的嘴唇,像是喜爱那一抹温软之色,手指并没有急着拿开,而是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轻掸一下,带了一点挑逗,那刹那的暧昧,触电一般,让墨九忘记了惊叫,下意识张开嘴,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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