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明 !小院之内,比外面的院墙还要寒酸,厅堂内像样的桌椅都没有,李自成坐在一条并不平坦的木凳上,沐天波和杨畏知的木凳更矮,几乎就是席地而坐。
杨长知惶恐不安,“皇上……”
“你也坐吧!”
“是,皇上!”杨长知四面打量,终于找到一条三条腿的小木凳,正要坐下去,又觉得不妥,向远处移了两步,方才勉强落坐。
“来,这边坐!”李自成向自己的身前一指,“朕有几句话要问你。”
“是,皇上!”杨长知将小木凳向前移了移,距离李自成还是比沐天波、杨畏知更远。
李自成淡淡一笑,也不说破,“杨长知,你是前朝大明的副使,应该是从三品吧,月俸二十六石,折合白银一十三两,家中为何如此……如此贫困?莫非家中遭了盗贼?”
“这……”
沐天波道:“皇上在此,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有所顾虑!”
“是!”杨长知小心地道:“不瞒皇上,朝廷的账面上,月俸是二十六石,但实际发到手中的,除了粮食、银子,还有宝钞,现在的市面上,宝钞根本无法使用,而且……而且,云南是偏远省份,俸禄根本不会足额发放!”
李自成摇头叹息,大明用宝钞糊弄官员、商人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云南是偏远省份,国家、民族向心力弱,朝廷应该设法笼络才对,难怪大明将各个宣慰司丢了,“杨长知,云南的其他官员,也是如此清贫?”
“回皇上,云南百姓的赋税,绝大部分都交给当地的土司,朝廷的赋税,连官员的俸禄、将士们的军饷都不够,俸禄低些也属无奈,”杨长知道:“想要银子,就只能贪墨了……”
“你为何没有贪墨?”李自成淡淡笑道:“崇祯年间,官员贪墨的事,见怪不怪,朕总是觉得,明末乱世,官员无不贪之人!”
“小人……”
“说实话吧,是不是受到天命军将士的迫害?银子被他们搜去了?”
“小人……”杨长知猛地抬起头,“皇上,小人的确没有贪墨!”
“为何?”
“不屑!”
“奥?”
“小人虽然清贫,却难得心安,”杨长知的目光中,有着几分淡然,“小人出生寒门,习惯了清贫的生活,连盗贼都不会造访府邸。”
李自成默默念叨,难道自己错了?大明的乱世中,竟然有如此操守的官员?看来,杨长知最好的职务,不是孟艮知府,而是监察部!
等到孟艮府稳定下来,便让他进入云南省的监察厅……为免将来忘记了,他向身后的党守素耳语几句,让他记下来。
“杨长知,大明灭亡,华夏新生,你有什么打算?”
“回皇上,小人习惯了耕种,小人愿意守着几亩薄田,”杨长知轻轻摇头,“臣不适合为官……”
“不合适为官?”李自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虽然有些人的确不适合为人,但谁会说出来呢?“杨长知,你为何认为你不适合为官?”
“小人不善溜须拍马,不会阿谀奉承,不会讨好上司,不愿意贪墨俸禄之外的任何银两……”
沐天波和杨畏知吓得脸色都绿了,但他们坐得离李自成更近,几乎是背对着杨长知,杨长知什么也看不到。
李自成并没有生气,却是淡淡笑道:“奥?在你的眼中,官员就是拍马溜须、阿谀奉承、讨好上司、贪墨银两?”
“这……”杨长知迟疑了片刻,道:“皇上,华夏立国不久,或许官员们还不敢肆无忌惮……不过……”
“不过什么?”
“贪墨这种事,是很难禁绝的,”杨长知道:“当年大明太祖爷为了根治贪墨,连剥皮、抽肠都用上了……可依然刹不住贪墨之风……”
“原来你是对官场的绝望?”李自成摇头,“官场的确是一个大染缸,但谁能确定,染缸里一定就是墨汁而不是鲜血?”
“皇上……”
“杨长知,你知道官员的操守,可你知道官员的职责是什么吗?”
“职责?”
“身在其位,总得为国家、朝廷、百姓谋虑一些有意义的事!”
“皇上为何将国家放在最前?”
“国家的就是百姓的,国家是百姓的群体,百姓是国家的个体!国家都没有了,百姓的利益还能得到保障吗?”
“国家的就是百姓的?”杨长知喃喃自语:“是呀,国破自然家亡,没有国家的保护,百姓那还谈得上丰衣足食!”
“乱世人不如狗!”李自成道:“百姓要想丰衣足食,必须有强大的国家和军队做保障,如果每个人都要避世,那国家如何强大,军队如何强大?”
“这……”
“我们每个人,难道不应该为国家做点什么吗?”
“皇上,小人习惯了耕种,对华夏并不了解……”
李自成点点头,回身道:“守素,让人去买些熟食和酒,朕今日就在此午膳,嗯,桌凳就不用买了,或许用不上了!”
“臣遵旨!”
少顷,亲兵们买回了饭食,李自成和沐天波、杨畏知、杨长知他们,就在杨长知简陋的家中用餐。
杨长知平生第一次喝醉了酒,吐得一塌糊涂!
第二日醒来之后,简单收拾一下,带着妻子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随着何小米南下征伐孟艮。
李自成依然没有去昆明,第八营正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不能亲临战场,就必须为安置云南南部和新的缅甸省做些什么。
他先是飞鸽传书郭世俊,无论多难,也要向西南派出三百小学中学高学的教员,比例为三二一。
随后着飞鸽传书张献忠,让他去大理觐见,顺便带上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
沐天波回昆明,李自成带着党守素和第二团的亲兵一路西行,虽然山石嶙峋,但有了大道,行程并不慢。
第二日傍晚,李自成一行终于遇上了第四路桥公司的筑路工人,问了工地的负责人,方知道楚雄至大理之间,已经有六成大道完工了,数万工人正在前方至大理、大理至保山之间筑路。
李自成顿时皱了眉头,眼下最需要的大道,的确是昆明经楚雄、大理、保山至陇川的主干道,过了陇川,就会进入缅甸省。
不过,数万工人集中于一条路线上,山道过于拥挤,工作效率显然回受到影响,这与工人消极怠工有什么区别?
他问了工地的负责人,方才知道第四路桥公司的主管秦四海,此时正在大理,策应东西两段的道路建设。
李自成告别筑路工人继续前行,沿途总能遇上分段施工的筑路工人,有的在扩展路基,有的在交管水泥路面,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幸好原本便有管道,虽然不如水泥大道宽阔、平坦,却也是畅通无阻。
李自成赶到大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理知府吴文瀛带着府城官员迎出城外,一个个叩拜于地。
“免礼平身!”李自成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扫,可惜,大理府的官员,他一个也不认识,“谁是吴文瀛?”
“臣是吴文瀛!”一名身着宽袍大袖的官员上前来,“皇上……”
或许是吴文瀛是官袍不太合身,李自成看着他的官袍,总觉得有些别扭,心中不禁一动:华夏立国已经五年了,至今尚未有同意的官服,不少官员还是穿着前朝大明的官袍。
穿着大明的官袍,为华夏做事?难怪官员们延续着大明时代的贪墨习惯,趁着这次整顿吏治的机会,干脆设计一种华夏的官服,或者叫国服。
灵感来自吴文瀛!李自成冲着他淡淡一笑,“入城吧,朕待在大理的时间不会太长,不用住官衙了,用银子给朕包下一家旅店,店员一律换成朕的亲兵。”
“皇上,微臣已经将官衙腾出来了……”
“就这样吧,爱卿继续办公,”李自成补充道:“带秦四海过来!”
“臣遵旨!”
入得城内,吴文瀛立即着人将城内最大的点苍旅店包下来,东主小二全部用银子打发了,换成李自成的亲兵。
东主小儿乐得休息几日,收入又不会减少。
亲兵在四面扎营,将整个点苍旅店包围起来,火兵抢着生火做饭,李自成则是单独召见了秦四海。
秦四海不知道皇上入城后,不召见城内的官员了解民情,却是单独了解自己,心中惴惴不安,“小人叩见皇上!”
“不用多礼,坐吧!”李自成面目含笑,显得异常亲切,“四海,修筑道路还顺畅吗?”
“顺畅,顺畅,有官府的大力支持,小人只需合理调度工人……”
“分段施工、分层负责、流水修筑、奖勤罚懒,不错,修路的速度很快,”李自成道:“云南、缅甸两省的道路,你是如何综合考虑的?”
“先修干道,”秦四海道:“昆明至陇川,然后转回昆明,向南……小人已经着人去查探道路了,主要是利用现成的管道……”
“利用现成的官道,并非不可取,但官道毕竟是数百上千年前走出来的,如果能根据地形适当削减弯道,甚至用火药炸开一些山口,大道将更加通畅,”李自成凝眉思索,道:“为何修筑至陇川就结束了?”
“回皇上,缅甸的战事尚未结束……”
“战事早已推进至南方,从陇川进入缅甸省,缅甸省北部应该可以修路。”
“是,小人这就派人去缅北勘测!”秦四海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皇上,这是汉清部搜集的缅甸地图,缅甸省的干道,还请皇上定夺……”
“缅甸省地图?”李自成大喜,接过地图,展开一看,地图比较简略,地形也是不太清晰,他用手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近似的直线,“大道从陇川进入缅甸省后,经木邦、阿瓦,一直延伸至缅甸省西海岸的出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