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明 !李自成点点头,现在是在武侯祠,他自然就是玄虚了,“玄虚道长,我有几句话,要和道长说说。”
“施主请随贫道进来吧!”玄虚向李自成行了一礼,却是看了李自成身后的亲兵一眼,并不说话,显然是不欢迎他们进去。
“他们都是我的亲兵,自然要和我在一起,”李自成并不是担心玄虚有什么不轨,只是向他表明,自己不是来上香的,“玄虚道长有什么不便吗?”
“兵器乃是大凶,武侯祠已经成了道家胜地,见不得血光之物……”李治强微微躬着身子,尽量不惹怒这些官兵。
“既然不便进入武侯祠,那就在外面说话也无妨,”李自成微微皱眉,这武侯祠,原是后人纪念诸葛武侯,现在却被道士所占,后人要瞻仰诸葛武侯,难道非得信道不成?便不客气地道:“玄虚道长,能否借几条木凳坐坐?”
“那倒无妨,只要施主不介怀!”李治强察言观色,眼前的这些士兵,显然是不信道教的,便向身后的道士耳语几句,身后的道士答应一声,忙转身进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位小道士,分别搬了桌凳,放到其中的一颗柏树下,又奉上茶水,李治强道:“施主这边请,贫道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杯清茶……”
李自成看他肥头大耳的样子,平日不像是吃素,但也无暇管他平日的生活,便靠着柏树坐下,恰好在阴影里,李治强也在对面坐了,“不知施主有什么话要问贫道……”
“本都督是凡人,平日不信道教,”李自成端起茶水杯,揭开杯盖,却是一股异香,观杯中水色,一片青绿,估计是新茶、好茶,便微微颔首,道:“本都督想要问问道长,道家修道,为的是什么?”
“于个人来说,是为了长生,达到元神合一;于道家而言,则是教化于民……”
李自成伸手打断了李治强的话,道:“本都督虽然不信道教,却也知道,道长这些话,无论于个人,还是道家,这都是‘小道’,真正的大道,乃是为着万民百姓!”
李治强顿了一顿,道:“施主可是指南阳城外的战斗?”
李自成点点头,“玄虚道长已经知道南阳城外的战斗,不知有何感想?对于这样的事件,道家又是如何应对?”
“道家讲求‘无为而治’,还事物本来的面目……”李治强忽地扫了眼李自成的铠甲,道:“道家不管凡尘俗世,战斗是军士们的事,贫道无法过问!”
“战斗一起,便是血流成河,昨日活蹦乱跳,今日可能便是与家人阴阳两隔,一旦城破,城中无辜的百姓,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们或许还是武侯祠的香客……”李自成正色道:“玄虚道长是说,这样的人间苦难,与武侯祠无关?道长也是不屑去管?”
“不是不管,贫道实在管不了,”李治强的脸上,微微变色,他避开李自成的目光,道:“流寇正在攻打南阳,施主平日吃着粮饷,此时不去守城,却是来到武侯祠……”
“你以为本都督是逃兵?”李自成冷声道:“如果说平日的粮饷,难道武侯祠的道士,都是自己耕种吗?你们的香火钱,难道不是来自附近的百姓?你是南阳府道纪官,平日管束南阳府所有的道观,恐怕还有俸禄吧?这些钱粮,难道是地里长出来的?”
“那是百姓们自愿奉送的,”李治强道:“战争一起,我们这些出家人又能做些什么?难道流寇听了我们的劝说,就会放下屠刀?”
“既然不能将百姓充苦难中解脱出来,那要你们这些道士何用?百姓平日还要来道观上香、还愿做甚?”李自成冷冷一笑,“所以本都督才说,你们修的是小道,只是骗骗百姓的香火钱而已!”
“贫道虽然无能,但施主也不该在道观羞辱贫道,”李治强微微皱眉,但李自成后面的亲兵都是荷枪实弹,他不敢造次,只是道:“道法无边,施主只是没见过而已……”
“与本都督这样的俗人,玄虚道长实在说不清所谓的‘道,’”李自成沉声道:“本都督是军人,只想看看,你们能不能解救南阳的百姓!”
李治强忽地抬起头,道:“难道施主能解救南阳城中的百姓?”
“能,本都督能解救南阳城中的百姓,”李自成淡淡地道:“玄虚道长说说看,一旦南阳城破,城中会发生什么状况?”
李治强虽然没有面对过流寇,但现在城外到处都是流寇,一旦城破,城内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他小心地道:“一旦流寇进入城内,城中的官员士绅,都会成为流寇劫掠的对象,就是普通的百姓,恐怕也会被流寇骚扰……”
“哈哈,这样的事情,谁都得能想得出,”李自成忽地大笑,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李治强,“百姓的这种苦难,只有本都督方能阻止这类事情的发生……”
李治强疑惑不解,不知不觉看向南阳城的方向,“施主既然能阻止惨状的发生,为何不去阻止城外的战斗?”
李自成学着僧道的模样,双手合十,微微闭上双目,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治强心中鄙视,如果李自成不是穿着明军的明光铠,早就被他撵得远远的,便沉下脸道:“施主来到武侯祠,就是来告诉贫道,你可以阻止城内惨状的发生?”
“不仅仅是这样,”李自成轻轻摇着头,缓缓地道:“本都督是来告诉玄虚道长,奥,我应该称呼你李道纪才是,流寇入城,道家、佛家都无法阻止城内的劫掠、屠杀,但有一种宗教可以阻止惨状的发生。”
“竟然有这样的宗教?贫道怎的没听说过?”李治强的双眉挤在一起,皱成一道弯弯的月亮,“施主的意思,僧道两家,都是……”
李自成淡淡笑道:“不知李道纪信不信?”
李治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贫道要亲眼看到,才肯相信……”
“如果李道纪亲眼见了,”李自成道:“不知道李道纪还信不信道教?这武侯祠……”
“施主是说,即便南阳城破,城内绝对没有杀戮、血腥?”李治强暗自咬了咬牙,双目忽地张开,精光外泄,道:“如果贫道亲眼见了,贫道就随了施主……”
“这样也好,”李自成喃喃地道:“他们原本还预备着,一旦拿下南阳,整个府城内外,所有的道观、寺庙,都要改奉……到了那些,恐怕少不了血腥,李道纪在南阳所有的道观中,一定有着很高的威望,只要李道纪牵头改奉,也会少些血腥杀戮,本都督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哈哈,哈哈哈……”
李治强等李自成笑够了,方道:“施主是说,流寇一定能攻破南阳城?若是流寇无功而返……”
“李道纪放心,”李自成心道,刘宗敏要是拿不下南阳城,本都督撤了他这个第二团团长的职务,“如果流寇拿不下南阳城,今日这番话,就当本都督没说,反正对你们也没什么损失!”
李自成来到河南,知道天命军不能被府县的城池所限制,一旦失去机动能力,很有可能陷入明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到了那时即便能突围,损失也会惨重。
但来到南阳,面对着府城,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好不容易攻破南阳,就这么随手放弃了?伤亡的士兵,真的值得吗?难道只是为了城中的钱粮?
他在卧龙岗下想明白了,南阳毕竟是府城,刘宗敏拿下城池,那是一定的,即便不能长期驻守,也要留下一些东西,将来真正收复南阳城,也会便利些。
这留下的东西,不可能是士兵,也不会是钱财,要让百姓记住天命军,最好的方式,便是宗教,所以,他决定拜访武侯祠!
李治强不仅是武侯祠的观主,也是南阳府道纪官,属于府中的官吏,掌管着整个南阳地区的道教。
哪怕是出家人,一旦沾上权力,就很难静心修炼,李治强常常与官府打交道,涉及到各个道观的钱粮,心中难免生出不为人知的想法,如果充分加以利用,难保他不会就范!
当然,仅仅通过三言两语,想要让一名观主被弃道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必须让他见到一些该见的东西,再加上一些利益……
无论是修道还是修佛,本身都是一种宗教,真正不受外界影响、立志潜行修行的人,绝对不会太多,大部分修行的人,都是为了一份不劳而获的香火钱!
李治强见李自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便小心地道:“敢问施主,是不是南阳城内的……”
“这重要吗?”李自成捧起茶水杯,向李治强示意着,大有以茶代酒、庆祝誓约的样子,“李道纪放心,对你们没有损害,只要没有违背今日的约定!”
“施主……”
“南阳城破之时,本都督会与李道纪携手入城,一切以眼见为实,”李自成抿了口茶,放下茶水杯,“多谢李道纪的茶水,本都督将来必有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