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明 !隔日上午,李自成又召见了穆青山、金一心,他们是西宁商界的翘楚,几乎代表着西宁商界的所有商户。
二人行过礼,在李自成对面的木椅上就坐。
穆青山因为穆思蓉的关系,又较早主动归顺,与李自成关系一直比较起劲,在李自成面前,倒是比较自在。
而金一心有些首鼠两端,上次天命军东进陇右,因为对天命军缺乏信心,便以南下押送货物、开拓江南市场为由,离开了西宁,实际上就是远远观望。
他与李自成之间,由此产生了一些隔阂。
好在金一心并没有向朝廷告密,双方并没有完全翻脸,李自成讹了他一些银子后,也就原谅了他,天命都督府干的是造反的勾当,别人有选择的权利。
但金一心在李自成的心目中,也就留下了一些污点,他自己心中清楚,如今坐在李自成的对面,只是落了半个屁股,十分不自在。
李自成也不说破,哈哈一笑,道:“穆东主、金东主,你们的厂子怎么样,生产上还算顺利吗?”
穆青山道:“托大都督的福,工人们完全吃透了葡萄酒的生产技术,生产上没有问题。”
金一心迟疑片刻,也道:“草民的自鸣钟长,生产也是顺利,刚刚在江南开辟了市场,销售上渐入佳境,只是……”
李自成觉得,刚才穆青山也是话里有话,可能的销售上遇到什么事了,便道:“遇上什么问题了?你们的商行呢?”
穆青山双手把盏,顿了一顿,道:“不瞒大都督,如今不仅通往京师的道路被盗贼阻绝,便是……便是南下巴蜀,途中亦有盗贼活动,上次去江南,货物都被盗贼抢了……这段时间,草民的货物,都无法出手……”
李自成心中一惊,穆青山、金一心他们,手中的货物无法向江南出售,那自己也就无法再向他们出售更多的奢侈品了,香水、玻璃……
如果借助天命军高压,又有合约在手,倒是不怕他们违约,但硬逼着他们高价购买,然后库存起来,对商家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无异于杀鸡取卵!
天命都督府与西宁的商户,本来就是共生关系, 是要合作共赢的,如果仅仅为了自己的银子,就去“迫害”商户,与他的“工商兴国”大计,完全背道而驰。
宁愿自己受点损失,也不能让商户们寒了心,商户承载损失的能力,要远远小于天命都督府!
李自成沉思片刻,道:“穆东主、金东主,以前合约,需要修订修订了。”
“大都督……”两人茫然无解。
李自成淡淡笑道:“既然这些奢侈品无法运输京师、江南,暂时只能在西宁、兰州一带销售了,产品的价格嘛,不可能太高,原先的合约,需要修改!”
穆青山、金一心顿时大喜,忙不迭地道:“大都督的意思,货物要降价?”
“自然要降价,否则你们不是要破产?”李自成笑道:“不过,你们在本地销售这些货物,价格上也要大大降低,否则百姓根本无力购买。”
“草民多谢大都督体量!”穆青山、金一心对视一眼,道:“草民等就按照货物出厂的价格出售,只要不赔就行!”
李自成的意思,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合约是早先签订的,市场出现了变化,谁也无法预料,若是遇上货物涨价,他们自己肯重新与李自成签订合约吗?
大都督现在是在保护商户,即便自己吃些亏,也不能让商户破产!
穆青山与李自成算得上亲戚,但金一心与他非亲非故,只有商业上的合作……
李自成看着两人,含笑不语。
金一心想到上次脚踩两只船的事,不觉老脸一红,忙叩拜在地,“大都督的胸怀,比祁连山脉还要广阔,可是草民……草民实在无地自容……求大都督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金东主快起身吧!”李自成哈哈大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金东主不必太在意,从今以后,遵守天命都督府的律令便是!”
“草民谨遵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令,绝对不会偷逃工商税!”金一心起身后,心中已经转过无数的念头,但他发现,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效大都督的……
今后,今后只有听大都督的,一切为大都督马首为瞻!
金一心不由得偷偷打量了穆青山一眼,还是穆青山有眼力呀,早早就投靠了大都督,自己当日怎么就看走眼了?还是自己太胆小怕事?
李自成知道金一心此时一定心潮澎湃,顿了一顿,方道:“穆东主、金东主,你们是西宁商界的翘楚,我也就不说虚话了,合约可以修订,不过,一旦商道畅通,还得恢复以前的合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金一心一叠连声,“只要商道畅通,草民就会主动恢复合约!”
穆青山却是双眉绽开,两眼发光,“大都督可是……”
李自成笑而不答,轻轻把盏,喝了口茶水,方道:“穆东主与金东主,往日南下巴蜀,走的是哪一条道路?”
金一心心中一动,看了眼穆青山,抢着道:“草民南下巴蜀,从岷州卫,也就是现在的陇南府南下,沿着羌水、白水江,与昭化城进入嘉陵江,前面便是剑门关,过了剑门关,便是一片平原,可以直达成都。”
这条道路,当日吴二毛从成都运回生铁时走过,李自成亲自从半道将他接回,道路虽然难行,但在进入剑门关之前,都是天命军的属地,不太容易惊动朝廷的军队。
李自成沉思片刻,目视穆青山,穆青山道:“大都督,草民南下的时候,乃是沿着东面的犀牛江,南下嘉陵江,除了剑门关,还有剑门关北面的广元,虽然道路更远,却比金东主所走的道路,要平坦一些,基本上就是蜀道中最平坦的大道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心中已有计较,便喃喃念起李白的那首诗:“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重新签订合约的事,耽搁了好几日,李自成要根据西宁的物价,和百姓的购买力,重新给各种奢侈品定价。
除了陈大虎的官衙就在西宁城内,其余的官员都是回去了,李自成也是告别孙梦洁他们,带着亲兵和李过部的千余骑兵西行,至晚间到达湟源县,便在城内扎了营,王俊卓派出的五百狼骑兵,已经在湟源县等待了。
李自成从知县江源口中得知,狼骑兵派出的统领,竟然是一名十四岁的孩子,心中不觉大奇,不会是王俊卓消极怠工吧?自己这是要给狼骑兵打草谷的机会,如果没有狼骑兵相助,他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他在大帐中召见了狼骑兵这名年少的统领。
这名统领只有十四岁,但体格却和成人无异,身体强壮,虎背熊腰,露在衣服外面的一段小臂,覆盖着浓密的体毛,咋看上去,几乎就是未开化的野人。
他身着白色蒙古长袍,阴沉着脸,嘴唇翕动着,尽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入了大帐后,他紧走几步,在李自成面前十余步的地方,翻身跪倒在地,“属下王鹏,叩见大都督!”
“王鹏?好名字,大鹏展翅,”李自成微微一笑,道:“起来说话,赐座!”
“谢大都督!”王鹏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坐在李自成对面的马扎上。
“王鹏现在见居何职?”王鹏虽然身子发育开了,但李自成还是觉得奇怪,这样的一个孩子,怎能担任五百骑兵的统领?他能镇得住羁傲不逊的骑兵吗?不会是谁家的官二代吧?
“回大都督,属下暂时领骑兵百户官,属下的爹说了,若是大都督认可,才能正式任命!”王鹏的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有些担心。
“百户官?”李自成心道,这个王俊卓,究竟要干什么?狼骑兵与虎骑兵一样,百户官以下,都是主官王俊卓、高一功自行任命,只有千户官,才需要他的认可,略一思索,便以明白王俊卓的意思,“王将军是你爹吗?”
“回大都督,王将军是属下的爹,属下是王将军的长子!”
“奥,”李自成有些玩味地打量着王鹏,“这些士兵都听你的吗?”
“回大都督,他们必须听属下的,他们都不是属下的对手!”这一次,王鹏倒是气宇轩昂。
“这么说,你的骑射很厉害喽!”李自成估计,王鹏不但得到王俊卓的传授,恐怕天生的气力也是不小。
“属下不敢妄语,”王鹏道:“属下可以开得半石弓,马上拼杀,他们也不是属下的对手……”
“这么厉害?”李自成用目光将王鹏从头看到脚,王鹏的体格,的确比较粗壮,“本都督一会要考教考教你!”
“属下听从大都督的一切吩咐!”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跟谁学的?”
“属下的爹来到沙柳城之后,认为属下现在是汉人了,便让属下学习汉话,属下跟着城中的汉人,学习的汉话……”
原来如此!李自成大喜,汉文化博大精深,一旦王鹏掌握了汉话,受到汉文化的熏陶,就会喜欢上汉人的文化,归化的事,也会积极主动,“好好干,如果这次能完成作战任务,本都督将直接升你为千户官!”
李自成不准备考教王鹏的骑射了,行军打仗,并不完全依靠个人的勇武,更多的是依靠大脑,只要王鹏跟着自己,一定能成为战场上的智将,于骑射本身,倒是没有先前那般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