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薛万彻,张士贵二人侧目相视,都是心说,没想到张大胡子拍起马屁来竟是这般娴熟,以前可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人有些奸滑而已。
李破被拍的很舒服,现在拍他马屁的人太多,每个人来到他面前抽空就要歌功颂德一番,他听的都腻了,只是张大胡子拍的还真有点清新脱俗的味道。
他自起兵以来,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嗯,张伦说的也不算拍马屁,确实是实情啊。
李破指点着张伦就笑,“你可莫要学步群那厮,朕要的是领兵建功的大将军,可不是溜须拍马之徒,以后有什么说什么,少要逢迎。”
听上去像是训诫,可殿中之人都知道,皇帝被拍的舒服了,看那笑的,和要找人错处予以惩戒是完全不一样。
薛万彻也不甘人后,三人当中他跟随李破最早,此时便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这回轮到其他两人看他了,心中也是都道,没看出来,薛黑子竟然还会吟诗,他娘的见了鬼了。
张大胡子就算了,没读过几本书,张士贵则不然,听了两句就已有些悚然,心说老薛这是杀了多少人,才憋出这种鬼气森森的诗来?
只见薛万彻满是感慨的接着道:“至尊当日在草原之上所言,末将尽都记得,功业之下,真可谓白骨累累,可若无至尊率我等平定乱世,还天下一个安宁,今日吾等怕也是身处白骨之中了,哪里还能陪至尊在此饮酒?”
嗯,这马屁拍的很有深度,就是有些伤感,却也若有若无的在其他两人面前摆了一下资历,俺可是跟着至尊去过草原呢。
张士贵恍然,原来这诗是至尊所做,真是……好诗啊,如此气势,古之罕有也,看来至尊在草原上没少杀了突厥人。
起居注薛元敬躲在殿中角落,又开始奋笔疾书,至尊的诗啊,怎么又是残句?
李破颔首,马屁如数笑纳,“天下离乱,英雄豪杰应时而生……”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吟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化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殿中一片安静,便是张大胡子好像也感受到了词句中的力量,一时有些痴了。
啪嗒一声,薛元敬的笔掉在了案上,溅起点点墨迹,他嘴巴微张,楞仲半晌,立即拾笔急书……
不很应景,明显是在潼关作的诗,而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胸怀,新朝初立,这肯定是皇帝在河边有感而作的词。
薛元敬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顿时脑补出无数的细节。
皇帝站在河边,远眺潼关,大好江山就在眼前,他的身后则已大军云集,旌旗密布,可皇帝心中却有了些踌躇,因为大军一起,死伤必众,不管此去成败,苦的却都是关西百姓。
想到这些,这厮激动的浑身都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
张士贵落后了其他两人一拍,此时便不再犹豫,拍案而起道:“至尊悲天悯人,胸襟如海,正当为天下之主,有至尊在,百姓想来也就不会再受离乱之苦了。”
殿中于是便想起了男人们爽朗的笑声,李破大笑之中按了按手,示意张士贵坐下,“好了,只要没了战乱,百姓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朕可不一定是个好皇帝,你们夸的有点过了。”
说话间,有太监禀报,“兵部尚书尉迟偕,亲卫大都督罗士信,左屯卫大将军赵世勋,右屯卫大将军窦琮,左武侯卫大将军徐世绩,左御卫将军陈礼请求入见。”
这要再加上左千牛备身府将军阿史那容真,大唐一半的大将军就都聚在了一处。
李破简单的道了一声,“传。”
接着便对张伦等三人笑道:“你们都在外领兵,今日难得一聚,人多些也热闹一下。”
几个人连连点头,都道至尊想的周全。
罗士信等人入殿,各个身板扎实,朝气蓬勃,精力勃发,连个白头发的都没有,雄性气息立即张牙舞爪的充斥了整个两仪殿的每个角落。
他们纷纷给皇帝见礼,然后向先来的三人施礼,张伦三人也站起身来回礼,一番做作下来,才在李破吩咐声中陆续坐下。
殿中一下便热闹了起来,除了右屯卫大将军窦琮之外,都是李破当年账下旧部,性情各异,却都满身的军功。
比起前隋的那些名将来还都有所不如,可他们毕竟年轻,又都是开国之臣,过上些年的话,走到哪一步都不稀奇。
等人都到齐了,酒菜流水般送了上来,和款待朝臣们不一样,大部分都是野物,油腻的很,却合乎将军们的胃口。
窦琮在席间左右瞧了瞧,他的位置既不靠前,也不落后,倒也没什么可说的,谁让他投效的晚呢?
这还是他降后第一次来两仪殿,以前倒是常来,稍稍看看,两仪殿没太大的变化,只是在座的人却已经不一样了,不由生出了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当年那些熟悉的人大多倒还都在朝中任职,可要想在太极殿中相遇,应该是不太容易了。
当今天子和他那姑父可不一样,李渊喜欢和臣下们聚饮,在吃吃喝喝间,显示自己跟臣下的亲厚之情,不然也不会有什么百兽宴。
现在的皇帝赐宴于臣下才是真的殊遇于人,上次宴请朝臣已经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情了,据说席间还诏人作画留念,让那些有资格,却因各种缘由没能参与其中的人很是懊恼,他窦琮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也不用沮丧,你看现在他不就已经混进来了吗?
而且扶风窦氏还是那么显赫,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渊败亡的阴影正在扶风窦氏的头顶淡去,子弟的仕途并没有预料中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多数都在原职。
尤其是窦氏还成了皇帝的老乡……
窦琮想到此处感觉有些哭笑不得,这更像是老天爷跟他们扶风窦氏开了个玩笑。
去年年末选秀的风声传开,窦氏立即当做了大事来办,他们这一脉选出来的是窦恽的女儿,也就是他的侄女。
窦善一脉选出来的则是阀主窦衍的女儿。
嗯,反正按照扶风窦氏的风格,在长安的几个大支都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延续几代人和皇室联姻的习惯。
最终让他们有点失望的是,年初时的进选当中,只有窦恽的女儿被选入了宫中,毕竟他们这一支现在有一位兵部侍郎,还有一位大将军在嘛。
窦琮得意的想着,他们兄弟内外奔波,终于让皇帝看到了他们的用处,选了他们这一脉的女儿来联姻,正是题中应有之义啊。
不过和殿中这些大将军比起来,他就有点骄傲不起来了,这些人大都是皇帝的旧部,谈笑之间就透着一种亲热的味道,他这位外戚反而倒像个外人一般。
入宫之前,他的妻儿以及幕僚们知道他酒后有点管不住自己,便都劝他少饮,现在他就直想骂娘,这些人面前,他怎么敢多喝?
而且皇帝……阴毒的很,高慎死的有点不明不白,而且案子竟然悬了一年,把高氏折腾的要死要活。
他那姑父可用不出这种阴损手段,这人杀的瞧着都让人后背发凉,他可不想得罪了皇帝,糊里糊涂的掉了脑袋。
此时其他众人稍稍打了下招呼,瞧着周围也挺新鲜,他们这些人都聚在一处是哪年来着?也就是前年聚兵于潼关准备攻打萧铣的时候人齐一些。
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这里的将军们都已功成名就,不会再粗鲁的吆五喝六,而且这里是两仪殿,不是大军营房,将军们一下便都矜持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皇帝,和这么多的大将军聚在一处,肯定压力山大,说话都得琢磨再三才能出口,想着的定也是既能让将军们感受到来自皇帝的恩遇,也不能让他们起了轻视之心,要拿捏好分寸,起码得显示出身为君王的威严。
可李破这样的开国之君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他只举起酒盏,殿中的将军们便都正襟危坐,等待着皇帝开口说话。
“诸人大多随朕南征北战多年,皆为朕之肱骨,新来之人也不用沮丧……”
说到这里,李破看向窦琮微微一笑,众人也都看了过去,窦琮立即起身为礼,李破示意他坐下才接着道:“如今乃大唐开国之初,内忧外患之下,不愁没有用武之地,诸人万勿故步自封,将来封妻荫子,等闲事尔。
等到大家老了,再向子孙夸耀自己的功绩也是不迟。”
众人都露出了笑容,平定了诸侯,将军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空虚的感觉,皇帝这话算是说到他们的心坎里面去了。
内忧外患这个词用的好啊,若是没有忧患,那还要他们这些大将军来作甚?
看着这些年富力强的军中上将,李破心中也有些自得,他相信这些人在他的治下,必定不会比杨坚的那些名臣大将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