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等天气凉一凉,我要对岭南用兵,钱粮之事还得武侍郎来掌管筹措,今年风调雨顺,看上去是个丰年。
到了秋末,如果比去岁好上许多,我定会上书朝中为武侍郎请功……”
说到这里,李靖举起酒杯再次邀饮,并笑道:“侍郎来江陵,真是急我之急,若非有你在,江右也不会安稳的这么快,咱们敬侍郎一杯,以显其功。”
武士彟喜色掩也掩不住,连连谦逊之下,饮了一杯,接着他又和李大亮饮了两杯,实际上他以户部侍郎之职而掌江右钱粮诸事,是夺了李大亮的一些权柄,趁着这个工夫要表示一下。
当然了,歉意是不可能有的,他非常需要任职地方的资历,李渊当政的时候他就屡屡想要外调去地方任职。
官场资历也就是如此,从中央到地方,再从地方回去中央,轮转个一两次,如果有所建树的话,资历渐渐就足了起来,才能向更高的位置发起冲锋。
说着话,外面淅淅沥沥的便下起了小雨,江南的天气阴晴不定,进入雨季的话,雨水有时一下就能下几天,弄的到处都湿漉漉的。
不过景色是真的好,烟雨迷蒙之间,草木招摇,如同身处画中一般。
可惜这里除了李靖肚子里有墨水之外,其他几人都不成,李大亮好一些,其他两人就纯粹是拍巴掌叫好那一伙的。
当然了,李靖在尽量的拉拢当地世族,想来不久以后他身边就会有饱读的南人出现了,饮酒赏景之时,诗书唱答那是固有的节目。
这会武士彟喝的有点多,就开始后悔让人把那些妓家送走了,不然这会看大都督兴致渐高,说的话也多了起来,让妓子们歌舞一番助兴,岂不正是时候?
只是李靖志不在此,望着堂外细雨绵绵,却没有半点的诗情画意,嘴里说的没几句题外话,几乎都是政务。
此时他又问起了发钱的进度,武士彟冬天里是运钱过来的,这半年在江陵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以旧换新的生意。
把过去民间使用的五铢钱换成元贞通宝,事情进展的不算很顺利,因为战乱刚过,民心也才刚刚安稳一些,人们对大唐的认同感还没那么强烈。
和官府置换钱币的意愿不足,觉着手中的钱还能花的出去,就一直用着,今天我换成元贞通宝,明天又是另外一个当家作主,岂不又要受其盘剥?
这让武士彟也很发愁,官府的令函已经明发各郡,可即便是江陵的市面上也一直在用五铢钱,令人颇为无奈。
看上去这将是个水磨工夫,只能在官员和将士们的薪俸上想点办法,见效会很慢。
这次从襄阳回来,他正想跟李靖谈一谈此事,此时正好李靖问起,他便说道:“这事都督催我也没用,俺这些时日在各郡都走了一遭,各处情形都差不多。
人们都还心存疑虑不说,郡中上下官吏我看也不很热衷,甚至我还听人说,新钱太轻,应以两枚来换旧钱一枚,您说这不是说笑吗?
若是两枚新钱才换一枚旧钱,那米价是不是也要倍增?那还了得……都督还不得砍了俺的脑袋?
可事情就是这般,只能慢慢来……”
李靖可不想听他诉苦,他只要解决之策,“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拖的太久啊。”
武士彟自然是有办法的,他本就是个商人嘛,用钱的地方很多。
他微微一笑间道:“都督这是在考我,此事还在于都督,朝廷宽仁,体谅百姓难处,不曾彻底废止五铢钱,给百姓留出了余地。
可如今天下已定,窦建德都被捉到京师去了,俺觉着应该到了下定决心,废止五铢钱的时候了。
咱们又不是真的想盘剥百姓,干嘛背那骂名?
俺以为第一,明令禁止五铢钱用于交易,查到便以罪论处,官员行事不力者,立即坐罪免职,都在萧铣治下弄的油滑了,只想着安稳度日,丝毫不顾百姓死活,这样的人应该杀上一些……”
他确实喝的有点多了,说话也渐渐犀利了起来。
“第二,让那些世族和富户先来换钱,他们花费很大,钱在他们手中花出去,百姓就会疑虑尽去,纷纷起来效仿。
第三,官府度支都用新钱,谁敢拒收立即进行惩处。
都督,俺知道您也有为难之处,可钱币之事做的好了,不但能惠及朝廷,地方,而且可为天下典范。
还有那么多的地方刚刚平定下来,谁能抢先一步,谁便有功于国,这中间的道理都督不会不知道吧?”
李靖没有在意他的冒犯,就是觉得这人酒品有点不好,以后得劝其少喝点,喝多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看来以后……谈事的时候让他多饮几杯?
武士彟的话他听进去了,而且很是意动,尤其是最后两句。
朝中的变革呼之欲出,不论是军前将士,还是地方官吏,都在争抢最后的一点开国之功,若没有点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如何能在众人之间脱颖而出?
钱币之政不是小事,这上面做的好了,和战功也不相上下。
而且也是到了用些强硬手段的时候了,前些时他还顾忌着河北,山东等地未定,若江右再起波澜,于大事不利,所以当以怀柔为主。
如今窦建德,杜伏威相继去了长安,也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不然他也不会让有酷吏潜质的张亮多留几日。
他觉着反正张亮就要入朝为官,不如当一回他手中的刀斧,就算留下些骂名,张亮掉头就可以离去,然后他再加意安抚一下,多好的事情。
沉吟半晌,李靖笑道:“既然如此,那明日里咱们在府衙当中好好商量一下,两位也早些安歇,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精神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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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短暂的相会,很快就来到了结尾,李靖不顾武士彟的殷勤挽留,径自回了都督府,留下武士彟和张亮两人面面相觑。
李靖来了又走,停留的时间不多,也就一个多时辰而已,但他们两人却都觉得所获良多,各怀心事之下,也无心再饮,各自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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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江陵的街道之上,雨还在下着,从人给李靖和李大亮打着伞,李靖索性不再骑马,漫步于细雨之中。
街上的人很少,一个个也都行色匆匆,而且见到他们这一行人的威势,远远就会躲开,卫士们散在四周,也不会容人靠近。
毕竟江陵才攻下一年,大都督就这么走在长街之上还是很危险的。
李靖在琢磨着事情,李大亮也不打扰,一边漫步一边观看着江陵的街景,他来江陵的时间不长,一直忙于公务,也没在江陵城中转过。
别说那些名胜古迹了,就算是青楼他都还没去过一次,不过总体来说,他对江陵的印象很是不错,有一种楚都风物,名不虚传的感觉。
他希望在这里任职的时间长一些,不要像在锦官城一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那就太没意思了。
可当他瞄了瞄身旁的李靖,心下不由苦笑,大都督不可能在这里滞留太久,李药师是个极为在意功业的人,追求的可不是治政一方……
他和李靖相处了也有两年了,对他的性情为人都已十分了解,一起闲聊的时候李靖总是会提起突厥,吐谷浑什么的。
他能感觉的到李靖心里面一直烧着一团火,烧灼着李靖自己,也烤着身边的人,总给人以时间紧迫之感。
想到此处他不由瞧了瞧李靖那花白的须髯,有些羡慕的想,也不知等自己老了,还能不能有如此之雄心?
李靖如今已年过五旬,却还思虑清晰,精力旺盛,确实让李大亮很是佩服。
当然在当世倒也不算稀奇,前隋的苏威,裴矩等人,以及现在的封德彝,陈孝意,何稠等都是高寿,像裴矩,陈孝意,何稠三人都七十多了,却还活的好好的,也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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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都督府,一行人都已湿了衣衫,李靖才恍然抬头,看了看周围,想的太入神,竟然不知不觉间走了一路。
略有责怪的瞅了李大亮一眼,说道:“我想在六月雨季到来之前,招各郡太守到江陵相会,你给准备一下吧,记得去信让黄景云不用急着来江陵,到时我另有重任予他……”
李大亮惊了惊,去年都督初掌江右诸事的时候,陆续的见了一下各地官长,其中一部分人与萧铣一朝关系过密,索性便送去了长安,所以各郡人事变换不小。
可总体来说,算是平稳交接,并没有谁敢负隅顽抗。
他又想起席间武士彟的话,“都督是想……”
李靖看着他微微一笑,“各地政令屡有不达,可见梁国余毒未尽,所以不得不加力整饬一番了,传信给尉迟将军,杜伏威已降,大军不必再驻于江口,让他回军江陵休整……”
李大亮皱着眉头道:“可王尚书如今刚刚赴任江都,若无大兵威慑,我怕那边有人起了反复,到时岂不落下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