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2004 !下午三点多,帮忙将屋里屋外打扫一新的麦俊玉,就着院外的自来水,洗净双手和脸,用干毛巾擦去脸上水渍,擦拭手上水渍的时候,他眼神复杂地环视这个小小的院子。
也许这院子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不大、还破,铺着红砖的地面也不甚平整。
可在麦俊玉眼里,这里却装满了他从小到大的大部分记忆。
他记得在某个位置,牙牙学语、刚开始学走路的自己曾经跌倒过;也记得每一个角落,父母留给他的音容笑貌;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环视一圈,他随手将毛巾晾在水池旁边的竹竿上,沉默着走进堂屋。
他奶奶还在拿湿抹布,抹墙壁上的相框。
堂屋西边的墙上,挂着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相框。
有他爷爷奶奶以前的老照片,也有他一家的全家福,还有他从小到大的一些照片,麦俊玉脚步一顿,站在门口,背对着门外的阳光,一张脸因为背光,而显得有些深沉。
他目光从他奶奶背影上,转移到墙上他和父母的合影。
合影中,母亲依偎在父亲身旁,而穿着一条小肚兜的他则被父亲抱在臂弯里,肉嘟嘟的小脚丫是光着的,那张小脸咧着嘴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
麦俊玉怔怔地看了好一会。
他忽然又向前走,走到奶奶身旁,掏出他怀里的一沓钞票,在奶奶诧异的目光中,塞进奶奶手里,挤出一抹笑容,轻声说:“奶奶!这些钱您收好,是我孝敬给您的。”
老太太倒是没有推拒,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沓钱,又抬头看了看麦俊玉,神色疑惑,语气迟疑:“小俊玉,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呀?你都给我了,你自己身上还有吗?”
“有!我身上当然还有了!奶奶,您就放心吧!这些钱您收好啊,我上班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麦俊玉笑容灿烂地说着,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老太太迟疑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有点不舍地迈着蹒跚的脚步往门口跟去,等她走出堂屋大门,麦俊玉已经出了院门。
眼看他脚步匆匆,就要越走越远,老太太忽然喊了一嗓子:“俊玉呀!你晚上还回家不?要不要奶奶给你留门?”
脚步匆匆的麦俊玉脚步一顿,眼泪瞬间涌出眼眶,但他没有回头,用不耐烦的语气大声回了句:“奶奶!我晚上下班晚,你就别给我留门了,我有地方住!走了啊!!”
话落,他以更快的脚步离去,头也不回。
手扶着门框的老太太伸着脖子望着,有点失望地唠叨:“这小子!晚上还是不回来……有地方住?夜里冷,被子够厚吗?可别冻着……”
……
4点多,麦俊玉赶到周安店里,像平常一样先去换上厨师服、系上围裙布,然后等着员工餐开饭。
刚开始,他显得比平常沉默了些,目光在厨房几个打荷的身上扫来扫去。
他好像有点走神,倚在水台边,眼睛就在那几个打荷的身上转了。
一名名叫孙全的配菜师傅哼着小曲从外面进厨房,此人大约二十五六岁,个头不高,是新店开业前新招的,刀工还可以,就是做事有点爱偷懒,为人也有点奸猾。
此时,他左手臂弯里搭着一件外套,上身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一步三晃地从麦俊玉身前经过。
这本来没什么,但麦俊玉手里却夹着半截香烟,烟雾袅袅。
这也没什么。
但不巧的是,孙全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搭在臂弯里的外套衣袖无意中碰了一下麦俊玉手上的烟头。
当时就给孙全那件外套衣袖给烫了个小洞。
而这一幕,却正好被瞥向麦俊玉的孙全看见,当时孙全脸色就变了,立即停下脚步,脸色难看地拿起那只衣袖看了看。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麦俊玉连忙道歉。
“对不起?”
孙全脸色难看地扔下衣袖,眼神不善地逼近一步,右手一抬,食指在麦俊玉胸口点了两下,一下比一下重,戳得麦俊玉眉头直皱,想往后退,但身后就是水台,他根本退无可退。
孙全冷笑着,将臂弯里那件外套抓着往麦俊玉怀里一砸,“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别废话!赔吧!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这件夹克是什么牌子的,我也不要你多,免得别人说我讹你,300!你马上赔我300,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否则咱俩没完!”
如果是今天之前,孙全要麦俊玉赔300块,麦俊玉可能还真的就赔了。
毕竟是他的烟头烫坏了别人的衣服,虽说刚才是孙全自己碰到他烟头,但这厨房里是明确规定不能抽烟,要抽烟必须去外面。
所以论理,错还是在他。
再加上孙全是切配师傅,他麦俊玉只是个打荷的学徒工,在厨房的地位明显低于孙全,除非他不想在这厨房混了,否则,他不管情不情愿,都必须要赔给孙全。
可此时……他身上没钱。
今天来上班前,他已经将身上所有钱都塞给他奶奶了,此时他身无分文。
麦俊玉抱着孙全砸在他怀里的那件外套,讪笑着说:“孙师傅,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赔我肯定会赔的,但我现在身上真的没钱,不行你看!”
说着,麦俊玉将两边裤兜都掏出来,两只白色的裤兜被他掏了个底朝天,露在裤子外面,空空如也。
孙全皱眉看了看,又左右望了望厨房其他人,见大家都在好奇看戏,但并没有看见厨师长和老板,于是他冷哼一声,逼视着麦俊玉,“你少来!别跟我来这套!我管你现在身上有没有钱?没钱你不会去借啊?要不就让你家人赶紧送钱过来!想跟我耍赖?门都没有!赶紧的,赔钱!”
麦俊玉眉头皱了皱,笑容无奈,“孙师傅,要不我明天赔给你?明天你看行吗?”
他心里想得很好,他明天就不在这里上班了,先把今天糊弄过去,明天就不用赔了。
“不行!你一个打荷的,还是新来的,谁知道你明天还来不来上班了?你明天要是不来了,我找谁赔去?我跟你说不行啊!你赶紧想办法,今天必须赔给我!!”
孙全寸步不让,语气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