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随着政府军投入到战斗当中,半座城都陷入到了可怕的战火当中。在激烈的交火之中,这座城市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情,反而充满了肃杀与血腥。
然而,这股狂风吹拂到迪利埃翁伯爵府上时,却好似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从外表上开上去,这家豪门仿佛一切如常。
“爷爷,您再喝点吧?”
迪利埃翁家族的二小姐玛蒂尔达,正轻轻地坐在一张躺椅旁边,手里端着一杯正升腾着热气的红茶,没有丝毫的异样。
她的表情,冷静而又生动,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祖父的关切。
而她的爷爷,正侧着头歪躺在躺椅上,似睡非睡的样子。躺椅微微地摇晃着,发出轻轻的、吱呀吱呀的响声,为这躁动不安的气氛带来了几分沉定。
在祖孙两个,如同往常那样开始着早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连一直传过来的隆隆的交火声、轰鸣声和喊杀声,他们也犹如充耳不闻。
然而,因为仅剩下他们两个主人而略显得空旷了的餐厅,仍旧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玛蒂尔达?害怕了吗?”喝下了一口红茶之后,祖父突然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儿,“怪不怪爷爷这个老顽固,害得你也不得不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玛蒂尔达沉默不语。
她的父母、弟弟,甚至还有那个已经即将临盆的姐姐都已经在前几天离开巴黎去南方“避暑”了,家里早已经疏散一空。但是,因为老迪利埃翁伯爵执拗地不肯离开巴黎,所以玛蒂尔达也选择了留了下来,以就近照顾自己的爷爷。
“我是觉得,如果……如果我们呆在家里,也能让暴民们冲进来屠杀一空的话,”片刻之后,玛蒂尔达开口了,语气仍旧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好像是在说什么家常话一样,“那么,我们逃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没准儿后果还要更加可怕……还不如死在家里。”
“有趣,不过倒也有道理。”她的爷爷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你放心吧,我的好孙女儿,你的爷爷是不会拿自己还有你的生命冒险的,这次我们绝对万无一失,暴民们只能等着挨炸了!”
接着,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好像第一次听到了一直不绝于耳的枪炮轰鸣一般。
“听啊!玛蒂尔达!好一阵喊杀声!那些暴民再也没法儿跑了!他们死定了!”在喊叫了一声之后,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1789年,如果我们的先祖们也这么干的话,也许你的曾祖父和高祖父就不用上断头台了……这个世界也许就会美好几倍!”
即使是这样心机深沉、总是能面对现实的老贵族,也仍然免不了回忆几下过去波旁王朝的“好时光。”
然而,他的孙女儿却仍旧要冷静许多,她没有经历过过去的时代,因而也对那个时代毫无留恋。
“现在对准暴民的枪,在那时是对着我们的。”她冷静地回答,“我们的先祖,早就没办法只靠自己来统治国家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老伯爵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的孙女儿的回答并不讨喜,似乎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冷静,然而……却也让人难以反驳。
“你说得对。”最后,这位老政客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玛蒂尔达,真可惜你是个女孩子!”
玛蒂尔达又给自己的爷爷喂了一勺红茶,“听上去您好像对我很不满?”
“不,不是不满,而是太满意了,无法更满意了。你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想得很透彻,而且不抱有任何成见。如果你能继承这个家族的话,肯定是能让它继续一直显赫的……”老伯爵的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可是,你却是个女孩子,最后只能冠上别的姓氏!哎,上帝总是会开这种玩笑!”
玛蒂尔达仍旧在给爷爷喂着茶,老人的哀叹,也并没有让她有什么动容。
当然,她心里怎么想的,又有谁知道呢?
“其实,你的爷爷执意想要留在巴黎,也不只是为了看军队是怎么给我们的先祖报仇的,”老伯爵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很快,暴民就会被消灭一空,整个国家就会安静下来。但是这种安静,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平静而已,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要立即办。接下来可能还要继续辛苦你了,玛蒂尔达,希望你不要怪我。不过你放心吧,我和你父亲会为你准备一大笔嫁妆的,这些钱财再加上你的才智,足可以将你成为不戴王冠的王后,足以让一个奥地利的公主黯然失色!”
即使听到爷爷这样的许诺,玛蒂尔达还是一脸的平静,仍旧继续给自己的爷爷喂着茶,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我们接下来仍旧会支持波拿巴家族吗?”突然,她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目前看上去,没有要改变初衷的必要。”老伯爵直接回答。“别忘了他给我们许诺了什么!”
“哦。”玛蒂尔达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是语气里却莫名地多了一丝放松。
“不过,许诺归许诺,如果不履行或者不打算履行那就只是一场空。”老伯爵很快就陷入了职业性的沉吟之中,飞速运转的大脑再没有了任何的滞涩,“很快,年底就将举行总统大选了,我们必须确保他能够选上,这样他的许诺才有意义。”
“我看,他成功的希望是很大的。”玛蒂尔达低声回答,“人们不会忘记今天的事吧,他们在卡芬雅克和路易-波拿巴之间,恐怕会选后者,至少他表面上没有满手鲜血。”
“哦?人民?不用担心他们,”迪利埃翁伯爵摇了摇头,“人民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失忆症患者,他们巴不得什么都不用去学去记,哪天你就算把最有用的知识主动要教给他们,他们也都嫌麻烦呢……他们只想要休息,只要能够有机会休息,就不会有几个人想着动弹。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贵族,有上等人,正是因为人民自行选择了困倦。孤身一人是无法成为王的,如果穷人们有一天同时扔下了活计不干了,世界上还会有上等人吗?不会有的。但是这样的一天会发生吗?永远不会发生的。”
片刻之后,他又颇为狡黠地笑了一笑,“不过,当然了,他们暂时是不会忘记的。暂时的,这就够了。”
…………………………
在巴黎郊外的一座军营中,菲尔勒将军将自己手下的主要军官们都召集了过来,作为一个营长,吕西安-勒弗莱尔自然也列席到了其中。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只开个会议而已,而是想要向自己的部下们宣布自己将要率军前去巴黎城内帮忙镇压暴民的决定。
过去接到了路易-菲利普国家的调令前去保卫国王和王朝时,他选择了犹豫迟疑和首鼠两端;但是在政府决定全面镇压暴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服从命令,出手帮助。
在军官们集齐了之后,菲尔勒将军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
“先生们,我之所以将你们召集过来,是想叫你们赶紧打点好部队,我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出发,前去巴黎镇压暴民。”
他扫视了周围的军官们一圈。
“这是命令!不管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必须抛到一边。你们现在必须执行政府和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明白!”军官们发出了一阵整齐的吼声。
而就在这一片吼声当中,却突然掺杂了一个不甚和谐的音符。
“将军,我有异议!”
数十道视线蓦地集中到吕西安的身上。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再也不打算反悔了。
他直接站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
“将军,我有异议!”
“勒弗莱尔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将军惊愕地看着吕西安。
“将军,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去和那些暴民交战,他们不是外国人!”吕西安仍旧坚定地看着对方,“我只想为国而战。”
“我们现在就是在为国而战!如果放任暴民不管,他们将会毁灭这个国家!”将军怒而驳斥起了吕西安,“您难道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如果七月王朝倒台了,我们还是可以继续过原本的日子,但是暴民们要是上了台,整个国家都会永无宁日,直坠到炼狱当中!”
然而,在将军那严厉的视线逼视之下,吕西安仍旧毫不退缩地回视着对方。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了。
“您是要抗命吗?”
吕西安仍旧用沉默回答了将军。
将军凶狠的眼神继续逼视着吕西安,最后,在确定了对方没有发烧说胡话而是认真的之后,他怒气冲冲拍了拍桌子。
“交出你的部队!还有你的指挥刀和肩章!”
立刻有卫兵走了过来,示意吕西安履行将军的要求。
吕西安冷静地将自己的指挥刀交了上去,然后任由对方扯下了自己的肩章。
“你先去禁闭室里给我好好呆着!我回来再来收拾你!蠢货!”将军又怒骂了一句,然后示意卫兵将他带走。
吕西安跟着卫兵走出了会议室,他并不感到沮丧。
他心里清楚,将军已经知道了他的妻子的来头,因而这已经算是对他的格外优待了。如果是其他什么人,也许就会因为抗命不尊而被直接枪毙以儆效尤了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救了我的命的,竟然不是我的原则,而是裙带……这世界真是颠倒混乱。夏尔,我听了你的劝告,以后,就看你的了。”他在默默念了一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