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1848年4月16日
如同路易-波拿巴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就在这一天,在各个劳工组织领导人的串联下,最近深受经济不振之苦的巴黎贫民,在对原本备受期待的共和国失望了之后,选择走上街头来抗议。
十几万人聚集在各处广场上,穿戴不一,呼喊着各种口号,带来的喧嚣声却传遍了整座城市。恍惚间,这一幕幕,好像又将人们又带回到了两个月前的光景。唯一一点能让人有所安慰的是,这些上街的民众大部分只是举着标语喊着口号,还没有手持武器。
“打倒剥削!”
“遏制物价上涨!”
“改组政府!”
“建立劳工联合会!”
在游行队伍领头的人,每喊出一声这样的口号,就得到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在无数人的附和之下,声音直冲云霄。
…………
在离一个广场不远的街区,有一幢三层楼的建筑。
夏尔此时正慢悠悠地在三楼的编辑室里踱步着,时不时看着面前坐着的面色阴晴不定的几个人。他们都穿得十分正式,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
“先生们,我想你们都已经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了吧?”一边踱步,他一边听着远处传来的激烈的口号声,“没错,现在我就是你们的老板了,如假包换。”
仍旧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以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新老板。
“你们放心吧。我买下这家报社,不会是为了自找麻烦,也不会是为了将钱一摞一摞地打水漂。而是为了将它好好经营起来。所以,我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利运行。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我也很需要诸位的继续帮助……”
在给了这些人一个定心丸之后,他突然又提高了音量。“但是,我要明确告诉你们,既然我已经买下了这家报社。那么这里就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的!我想让它说什么,它就得说什么。因为我是老板,而你们不是。我继续雇佣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说出我想说的话,而不是让你们自说自话!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一点吧?如果有谁想反对。现在就可以辞职……放心吧,我一向是宽宏大量的,绝不会少了遣散费。”
接着,他回过头来,扫视了周围一圈,在他视线所触及之处,每个人都微微地垂下了自己的视线,没有人和他对视。
“有人有意见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没有人开口。
“很好,各位都是有职业操守的媒体人。”此情此景。让夏尔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好说的了,大家先来谈谈最近的业务问题吧。”
然后,他也坐了下来。
“现在的经济环境,大家都知道,十分不景气,所以我也不强求你们最近要达成多少的销量突破,我不会给你们制定高不可攀的任务。”夏尔先是又安抚了一下这些人。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继续开了口,“但是,我给你们制定的合理任务,你们就必须要想办法完成。我想了想,最近我们的方针,应该是追逐最近新闻热点,努力在报界之中打响自己的名气,并且想办法让自己尽量有一些与众不同——不说法国,单单是巴黎就有上百家报社,如果我们和别人一样,那么谁还会来管我们?所以我们必须与众不同。”
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所以,最近我需要你们辛苦一下了,你们要去追踪报道最热的新闻……你们知道哪些是最热的新闻吧?”他抬起手,指了指窗外,“现在就是!我希望你们追踪报道最新的示威,还有临近的选举,这些都是最近很受人关注的事,明白了吗?”
“明白!”其他人很快精乖地应了下来。
虽然夏尔所说的,都只是很平常的事,但是他们个个都表情严肃,好像夏尔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一样。
“很好,”夏尔点了点头,表情放松了许多,“你们放心吧,只要你们够努力,我会给出你们应得的报酬的。在这一点上,我绝不会吝啬。”
说到这里,夏尔也感到有些累了。他不是一个很喜欢繁文缛节的人。
“好了,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需要你们的行动了。我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他做了一个散会的手势,“玛奇安兹先生,您先留下,我还有话要跟您说说。”
这位玛奇安兹,就是这家报社原本的副主编。在夏尔盘下了这家报社之后,他解聘了原本的主编,然后从两位副主编中挑选了这位,继任了新的主编。顺带一提,另外那一位,已经被这位新的主编大人给赶走了。
他表情严肃,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有些灰白而卷曲,脸上戴着厚厚的眼镜,一看就是那种长期与文字打交道的知识分子。而在厚厚的镜片下,他的眼神却十分灵动,一看就是那种机灵人儿——不过既然这家伙能够在这家报社里坐上副主编的位子,这倒也不足为奇。
“玛奇安兹先生,您对我刚才所说的话,有没有别的意见?”在别人都离开了之后,夏尔开门见山地问。
“哦!当然没有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玛奇安兹连忙回答,“事实上,我和我的同事们十分高兴,我们现在有了一位英明的老板……”
他是报社目前极少数知道新老板真名的人。
“那您有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夏尔无视了对方的恭维,直接又问了一句。
“这倒是有,先生。”沉默了片刻之后。玛奇安兹连忙回答。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夏尔。
“先生,您刚才说的报道重点。我十分赞同,在现在的法国,确实是这两件事最牵动人心。但是,我还有一点十分不清楚……”
“什么呢?”
“您希望我们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视角来报道呢?”玛奇安兹轻轻瞟了夏尔一眼,确认了他的神情比较温和,于是稍稍放下了心来,“您知道。对于广场上的同一群人,我们可以有好几种称呼,我可以称呼其为‘革命者’、也可以用中性一点的‘示威者’、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称他们为‘暴乱者’……每一个用词就代表着不同的含义,而且需要完全不同的引导方式。您刚才说得很清楚了,这家报社只能发出您想要的声音,那么您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声音呢?这一点很重要……”
“您觉得‘勇敢的不满者’这个词怎么样?”夏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勇敢的不满者’……”玛奇安兹微微皱了皱眉。仔细咀嚼了这个词。然后揣摩着夏尔的意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希望我们以略带同情的立场来报道今天的示威事件?但是,看上去您又不想完全地表达支持立场……”
“您说得很对,不愧是常年的文字工作者。”夏尔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谢谢您的夸奖。”中年人微微欠了欠身,“既然已经弄明白您的意思了,那一切就都好办了!您放心吧。所有即将见报的报道,我都会亲自审阅的。一定都按照您定下的基调来!”
玛奇安兹的态度十分笃定,他打定主意,最近要更加勤勉一些,以力图先在这个提拔了自己的老板面前留个好印象。
“那么,”接着,他又继续问了起来,“您需要我们以怎样的视角来报道选举呢?”
“尽量中立,不要过多地表露立场。”夏尔马上回答,然后,他又加上了一句,“暗地里,您可以尽量不着痕迹地吹捧一下波拿巴家族。记住,是不着痕迹的。”
中年人皱了皱眉,然后很快又点了点头,不对此做任何评价。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平日里不可能只报道这两件事,在平常,您需要我们怎么定基调呢?”
“这个很简单,”夏尔微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安排,“您尽量在评论当今时势的时候,大可以鼓吹帝国时代,比如光荣历史啊或者英雄啊,然后就去声讨卖国贼——嗯,我就是指现在那些已经在革命中倒了台、无权无势了的人,骂得越狠越好,这样我们既能出名又谁都不得罪……”
“哦!人民总是喜欢帝国的,谁不会喜欢呢?”玛奇安兹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小心地看着夏尔,“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的意思的话,您是想要用左派或者民粹主义主张,来包装和宣扬右派的观点……甚至是极端右派的观点。”
在夏尔严厉的视线之下,他赶紧住了口,讪笑地看着夏尔。
“先生,您不用这样反应激烈,我是多年的老手了,而且早就学会了消灭一切自己的观点,您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但是……我总该先确认您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吧?您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我就算是说得再直白,那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绝不会传到其他人耳朵里……”
夏尔不动声色地问。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当然!没关系!您不是说过了吗?您想让这里说什么这里就得说什么。”中年人笑着回答。
“随您自己看吧。”夏尔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这家报纸要重新改个名字。”
“什么名字?”
“就叫《观察报》吧”(未完待续。。)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