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1958章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懒懒地伸出胳膊,柔声吩咐道:“将烛台熄灭几盏,我要先睡会儿。”
别说,这暖暖的烛光洒在脸上,还真是一种催眠法宝呢。
尔芙睡得安稳,将所有烦心事都丢到了脑后,前院书房里的四爷却安稳不下来,之前他是丢开了朝上朝下的政事,直接去别院陪尔芙享清静了,但是这内阁该送过来的各路邸报却还压在他的书房里,作为一个最标准的工作狂,他肯定做不到和尔芙这样闲散自在地混日子,所以他连口热茶都不顾上喝,便已经开始翻看起这些邸报了。
这些邸报里,有各路州府县衙呈送上来的奏疏抄录本,亦有内阁处置各路军机要务的批示行文,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事,唯一一件还算比较重要的事儿就是康熙帝打算开春去直隶大沽口审阅水师。
康熙帝是一位胸有韬略的雄主,看来是要对海上那些得寸进尺的海盗下手了。
其实康熙帝颁布下的那条禁海令是很无奈的指令,满汉之分,让康熙帝和满朝宗亲权贵不敢相信汉军旗下的官兵,但是满洲八旗擅长弓马骑射,却实在是玩不转海战,加之倭寇和海盗屡屡扰边,靠海吃海的渔民生活困苦,有些受不住诱惑的渔民,仗着一身出众的水性,也跟着那些海盗和倭寇添乱,不得已之下,康熙帝只得颁布了这条在后世看来愚蠢至极的禁海令。
如今组建水师,船坚炮利,也正是需要和这些小毛贼练练手、积攒些经验的时候,四爷透过这份薄薄的邸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位圣明君主剿灭海盗的决心,这对他、对他的两个弟弟老十三、老十四都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想到这里,他示意苏培盛上前铺纸研墨,提笔给两个让他不省心的弟弟写了封信。
从某种程度来说,四爷绝对是个事妈性格。
写好信,装进信封里封好,又在蜡封上留下自个儿的私人名章钤印,他转手将信封交到苏培盛的手里,低声吩咐道:“让陈福送出去,秘密送。”
“奴才明白。”苏培盛恭声应道,退出了书房。
四爷又在书房里坐了会儿,他揉了揉酸疼不已的后腰,迈步往后院走去。
按照府里轮宿的规矩,今个儿该是佟佳侧福晋侍寝的日子,但是按照府里规矩,回府第一夜要在正院过夜,他吩咐王以诚跑趟东小院,替自个儿问候佟佳氏,便毫无愧疚感地去找尔芙了。
正院上房里,有些暗的烛光下,他坐在了尔芙的身边,却并没有吵醒尔芙,他听着尔芙绵长平缓的呼吸声,冲着上前见礼的诗兰,压低声音问道:“今个儿,你家主子回府,这后院里的其他人都是如何反应?”
“各院主子都是好性子的,不但在垂花门前候着主子回府,还一路陪着主子回到正院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只是主子一路回来累了,精力不济,所以陪诸位主子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各院的主子都散了,说是要明个儿请各院主子过来一道听戏。”诗兰闻言,微微一怔,几个呼吸间就整理好了说词,恭声答道。
“她们倒是有心。”四爷面无表情地低喃一句,便让诗兰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尔芙和四爷二人,四爷太过炙热的小眼神,终于唤醒了躺在罗汉床上浅眠补觉的尔芙,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懵地环视了一眼四周,喃喃道:“这天还没亮呢,你怎么就起来了!”
尔芙这是睡蒙了,还以为已经到了第二天了呢!
她瞧着四爷都已经穿戴齐整地坐在床边儿,只当时间不早,也便挣扎着坐起身来,琢磨着是不是该起来梳妆更衣,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了,不过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四爷就已经扶住了她的肩膀,笑着打趣道:“这天儿确实是还没亮呢,但是却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你这晚饭还没吃就睡下了,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这时,尔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一觉睡到第二天,她还能尽情睡大觉……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懒洋洋地躺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同时伸手拍开了四爷搭在自个儿肩膀上的冰凉大手,这冬日森冷,想要一直保持着这种暖烘烘的感觉,还真是不容易呢,更别提想要离开被窝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那就更痛苦了!
“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快点起来吧,吃点东西,然后再好好睡。”不过四爷是那种见硬就回的性格么,显然不是的,他面露惊讶地瞧着被尔芙拍得发红的手背,却并未流露出不满来,反而托住了尔芙躺回到被窝里的身子,含笑哄道,同时他也不给尔芙反驳的机会,直接朗声吩咐在外间候差的诗情和诗兰下去张罗摆饭的事儿了。
这也得亏屋子里摆着的熏笼给力,不然尔芙这种懒猫性格的姑娘一定会挠死他,明知道她喜欢赖床,明知道她喜欢暖烘烘的被窝,还偏偏用冰凉的手摸自个儿,坏透了,这个倒霉的臭男人啊……
尔芙苦笑着坐直了身子,支使着四爷将搭在熏笼旁烘烤着的棉袍取过来,紧紧地裹在身上,盘着腿儿,缩成团儿地窝在罗汉床的角落里,喝着四爷亲手倒的热茶,等着外面饭菜摆上桌,她这才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跟在四爷往外间挪着,也是这会儿工夫,她才想起问问孙嬷嬷那份礼物的来历。
猜测是不靠谱的,还是找四爷这种内行人探探路更安心些。
之前被诗兰收在衣柜里的锦盒摆在了桌上,旁边是尔芙没心没肺的吃着喝着,被扰了胃口的四爷拧着眉头,沉默许久,说起了一段皇室宗亲才了解的内幕,也是外界流传多年的传闻,那就是董鄂妃的死。
史书里,董鄂妃是顺治帝的挚爱,性格温良德惠,入宫一月就晋位皇贵妃,死后更是直接被追封为后,连当时还是太后的孝庄文皇后都对她善待有加,但是很少有人知她至死都不过才二十二岁,便是放在古代,亦是夭折,更和族妹同侍顺治帝,她这短短的一生看似风光,却真可被称之为是刹那光华,而且随着董鄂妃崩逝,顺治帝病逝,整个董鄂氏一族都被孝庄文皇后所迁怒,连带着当时在朝中赫赫威名的数个家族一块动手,全族上下所有官员都被贬斥,如果不是董鄂氏一族是满洲八旗根深蒂固的望族,估计直接就被打灭了。
说这些就扯得有些远了,四爷之所以提起董鄂妃的事儿,关键就在于董鄂氏的死。
从史书看来,董鄂氏的死是长期卧病崩逝,其实……那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
董鄂妃,并非如野史杂记里所说那描述那般是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而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八旗贵女出身,在那个满族姑娘出嫁还要骑马的年代,她不但姿容绝代、才华出众,还是为颇善骑技的铿锵玫瑰,她这样一个身体康健的八旗贵女怎么可能一进宫就百病缠身了呢,而偏偏医术高超的御医会诊都对此束手无策,这不是太荒唐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在顺治帝后宫的所有女人和孝庄太皇太后都出手了,也唯有这样的阵营联盟和皇权对抗,才能将太医院的全部太医、御医都拉下水,任由董鄂氏这朵娇艳多姿的百合花渐渐凋零。
而现在康熙帝送来这套礼物,也许并不如尔芙所猜测那般是敲打,更像是在提醒,提醒尔芙要收敛锋芒,免得太出风头,落得和董鄂氏那般的下场。
那些所谓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未必能成真,却必然集万千怨毒于一身。
在这件事上,康熙帝可谓是深有感悟了。
他曾经将全部父爱给了皇太子胤礽,忽视了其他皇子,致使胤礽被其他皇子仇视敌对,最终倒在层层算计之上,明明是胸有沟壑,却失去了为帝该有的宽厚仁爱,变得越发尖锐,也致使康熙帝不得不放弃这个早就选定下的继承人,转而选择为人刻板严肃的皇四子胤禛,却并非是因为胤禛一直以来表现出来地对前太子胤礽的恭顺和关心,而是胤禛的性格让他更为放心,而是康熙帝通过观察得知胤禛是所有皇子里最重感情的人,也正因如此,胤禛才能压下外表更温文尔雅的三皇子胤祉等人,成为新继承人。
这些胤禛虽然不知道,却也能猜测出些许来,所以他断定这份礼物是康熙帝对尔芙的一种善意提醒,也是对他这个儿子的提醒,四爷并非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他知道自个儿不可能将尔芙保护得面面俱到,而尔芙性格天真纯善,如果……
想想,还真是一件很可怕的猜测呢,四爷再也坐不住了。
他瞧着被吓愣住的尔芙,抿了抿嘴儿,低声说道:“按规矩,爷今个儿是该留宿西小院的,陪你用过膳,爷就先过去了,明个儿早起再陪你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说完,他就伸手拍拍尔芙的肩膀。
“好吧,只是这样对佟佳氏是不是有些不妥。”尔芙也知道四爷这是为自己着想,并不好做出不理智的纠缠行为,她稍显苦涩地点点头,柔声问道。
“身在这府里,谁也躲不开、逃不过!”四爷倒是很镇定,笑着道。
“好吧!”尔芙又是一阵无奈,正如四爷所说那般,谁也躲不开、逃不过,只要是在这个府里的人,谁又能真的独善其身,便是这府里最名正言顺的男主人四爷都不行,不过也好,这府里热闹些也好,作壁上观的瞧着这些人斗来斗去,她也好去做些自个儿感兴趣的事儿,比如去设计一辆舒适感十足的马车,比如从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传教士嘴里套套新技术。
按照时间来推断,这西方大陆的工业革命,也该开始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将桌上精致的饭菜吃了大半,酒足饭饱的二人移步书房,四爷站在桌案的后侧,苏培盛在旁边研墨铺纸,正按照以往的生活习惯练字,而尔芙则笑眯眯地趴在一侧,托腮看着眉目清冷的四爷练字,太过宁静的房间里,吃饱了就犯困的米虫特性在这个时候钻了出来,尔芙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轻声问道:“时候不早了,你该不会是打算等到东小院那边都熄灯了再去吧!”
“这就不耐烦了?想着撵爷出去了?”四爷写下最后一笔,笑着调侃道。
“切!”尔芙闻言,颇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儿,傲娇地往书房旁边的暖阁走去,她就不该在那里傻乎乎地坐着,愣是把自个儿看得犯困,好好的时间都被浪费了。
不过回到暖阁里,她也没有急着休息,而是交代诗兰将一摞账本搬了过来。
少时片刻,还不等诗兰将账本从书房取过来,四爷就先进来了,他已经洗干净手上的墨渍,正拧着条干布帕子擦拭着,他漫不经心地坐在尔芙身侧,随手捻起一块微咸微辣的牛肉干细细嚼着,含含糊糊地低语道:“一会儿,你派人去通知下乌雅赫赫,明个儿早起,你和她一块进宫给娘娘请安。”
“为何?”尔芙不解地挑眉问道。
“她是娘娘最疼爱的侄女,带着她一块进宫请安,你也能轻松些。”四爷笑着舔了舔嘴唇,轻声答道,他不想告诉尔芙,他现在根本不敢相信德妃娘娘是真疼爱尔芙,因为尔芙这个人的性格太单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不来逢场作戏的那一套,为了不让德妃娘娘那边察觉到自个儿的心态变化,也唯有瞒着尔芙了,好在他相信德妃娘娘还不会做出伤害尔芙的事儿,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这个小妮子每三日就要进宫给娘娘请安的规矩。
尔芙闻言,也没有多问,笑着点点头,便也就同意了四爷的这个安排,随口交代身旁伺候的诗兰过去秋雨楼那边通知,整个人往后面摆着的软枕上一倒,拉过旁边叠放着的锦被搭在腿上,就蜷着腿儿躺在了临窗的大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