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窗外,雪花趁着夜色飘落,铅山县衙前院各房(办公室)都已经门户紧锁,只有礼房还亮着灯。
此刻,一名年约三十许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油灯下认真地处理公文。此人身穿绿色的八品官袍,正是铅山县的新任县丞孟轩,表字庭芳。
孟轩乃玉山县人,举人出身,原在鹅湖书院任教习,品行正直,而且办事干练,颇受鹅湖书院的山长赏识。
去年,孙遂在铅山县剿匪,把失职渎职的前任知县革职查办了,将县丞吴林广提了上去代理知县,于是县丞的位置就空缺了,鹅湖书院的山长便向孙遂推荐了孟轩。
县丞(正八品)乃县令的副手,主要负责文书和仓库管理等,实际的权力并不大,属于坐冷板凳的角色。尽管如此,孟轩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将分内所属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能吏。
不过,下属越能干,未必会越受直系上司的赏识,甚至会招致忌惮,因为威胁上司的位置嘛!
知县吴林广本人也是举人出身,只是走了狗屎运才坐上知县的位置,如今孟轩也是举人出身,而且办事能干,吴知县自然觉得地位有受威胁的危险,所以一直排挤孟轩,大小事情都不会跟他商量,反而更为重用主薄方添禄(茶商方家)。
孟轩为人正直,还有点书生意气,对吴林广这种世故圆滑的老吏有些不屑,所以尽管受到排挤,却从来没有主动去奉承吴林广,只是赫赫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份。
孟轩今年才三十二岁,这个年纪的举人其实并不算老,完全可以再搏取进士功名,但孟轩却选择了到书院当教习,可见对士途并不热衷。正所谓无欲则刚,所以孟轩才懒得去讨好奉承吴林广,大不了再回书院当教习。
此时,孟轩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正准备收拾一下便下班回家,门突然被推开了,捕头李明挟着一阵寒风闪了进来,神色慌张地急道:“县丞大人,大事不好了,宁王麾下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了,要求咱们开城纳降呢!”
孟轩面色急变,急忙问:“贼兵有多少人马?”
“贼兵”两个字足以看出孟轩对宁王起兵造反的鲜明态度。孟轩为人正直,并不像吴林广这种圆滑世故的骑墙派,造反的宁王在他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明目光一闪,答道:“天黑看不清楚,至少过千人,或许有几千!”
孟轩皱了皱眉道:“走,到城头看看去……对了,知县大人你通知了吗?”
“已经通知了,不过天气变化,县尊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痛得起不了床,让县丞大人全权负责守城的事宜。”李明说话时眼神明显有些虚。
孟轩顿时脸色微沉,他又不是白痴,吴林广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这个时候犯病,十有八九是装的,无非是想推卸责任罢了,一方面不想得罪叛军,一方面又不想背献城投降的罪名,这狡猾的老油子,真是枉读了圣贤书,呸,羞于此等人为伍!
孟轩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官署,李明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连忙快步追了出去。
话说李明找孟轩之前便先去请示过吴林广了,吴知县正在和小妾吃小鸡炖蘑菇呢,听闻宁王大军已经兵林城下,当场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小妾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地,把锅甩给县丞孟轩。
孟轩冒着风雪赶到北城门,此时城头上已聚集了数百的衙役和民壮,见到孟轩纷纷行礼:“县丞大人!”
孟轩脸色冷沉地点了点头,从城墙的垛口处探头往下观察了一下,顿时心中大定。城下的贼兵估计就千人左右,而且看样子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更何况现在下着雪,就凭那点人想攻破城门,作梦吧,城头上的数百差役和民夫便足以守城。
此时,城下等候的杨清和王儒早就不耐烦了,见到城头上有人探头观察,而且看顶戴服装显然是个官员,于是厉声喝道:“城头上可是铅山县令吴林广?”
“本官乃铅山县丞孟轩,尔等贼兵安敢在城外耀武扬威,速速丢下兵器自缚待界。”孟轩冷道。
杨清和王儒意外地对视一眼,一把手没出现,反而来了个二把手,看样子态度还挺强硬的。
杨清厉声威胁道:“不知死活的狗官,限你一盏茶内开城投降,否则本千户便下令攻城,到时杀你全家!”
孟轩不屑地冷笑道:“痴心妄想,本官乃堂堂朝廷命官,又岂会向尔等乱臣贼子投降献城,废话少说,有本事便来攻城。”
杨清大怒,手中的长弓崩的一声,但见箭去如流星,直取城头上的孟县丞。
“县丞大人小心!”旁边的捕头李明手疾眼快地将孟轩拉后。
那支劲箭掠着孟轩的额头而过,将乌纱帽都扫掉了,笃的一声插进了门楼的一根横木上。
孟轩惊出一身冷汗,狼狈地将乌纱帽捡起来戴上。
“玛的,算你这狗官命大!”城下的杨清怒骂一声,大喝:“攻城!”
一众贼兵立即呐喊着扑向城门,刀砍脚踹,企图把城门给破开。
话说杨清率领的一卫人马本是来追杀孙遂的,轻装简从,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再加上眼下寒风刺骨,雪花纷飞,攀爬城墙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对城门进行攻击。
城头上,孟轩定了定神,立即命令众衙役和民夫往下扔滚石擂木,下面企图破门的贼兵顿时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倾刻便死伤十几人。
杨清正想命令弓箭手压制城头上的守军,王儒大声道:“大哥,这样子攻城不划算啊,最后就算破城,恐怕也得搭上几百弟兄的性命。”
杨清此刻正是一肚子火,追杀孙遂差点全军覆没就就算了,现在连攻城也不顺利,偏偏吴三八一路来却是势如破竹,他奶奶的,自己咋就这么倒霉呢!
“老三,那你说怎么办?”杨清沉声道。
王儒道:“眼下正下雪,地湿墙滑,咱们又没有攻城的工具,这样硬闯城门只能白送性命,要不咱们先去收拾费家?等天亮雪停后再攻铅山县城吧!”
杨清琢磨一下也有道理,费家庄园没有城墙,应该十分容易拿下,弟兄们也正好有地方落脚躲避风雪,最关键是抓住费家上下可是大功一件,于是点头道:“好,那边先去攻费家,妈妈的,回头攻破铅山县城,看老子不宰了那狗县丞的全家。”
杨清愤愤地骂了一句,下令绕城而过赶往城南柴家埠的费家。
那些贼兵听闻不用攻城都不禁大喜,这寒风夹雪的天气,硬攻墙厚城高的县城简直就是送死,还是攻打费家好啊,听说费家可是大族,家里肯定是钱多粮多,而且丫环婢仆成群,爽也!
城头上的衙役和民夫见到贼兵竟然这么容易就打退了,不禁齐声欢呼。
孟轩却是不敢大意,担心贼兵去攻打其他城门,于是率着众衙役沿着城头紧盯着贼兵,最后看着贼兵绕到城南远离,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贼兵离开的方向,孟轩隐隐猜到对方的目标可能会是费阁老,但能守住县城就不错了,其他的孟轩也爱莫能助,只是派了一骑出城赶往城西的千户所报信,至于熊千户会不会率兵救援费家,孟轩也拿不准。
此时,费家的庄园内正灯火通明,府前的空地上十几辆马车整装待发,另外还有十几板车的行李。家丁婢仆般背着包袱,人人神色慌张……